周奶奶有些惊愕,好像在问这种小地方能留住大学生吗?
班柠的眼神坚定又温和,她说:“因为有些事情,必须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处理好。”
“是不是因为你爸的皮影戏啊?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你爸唱皮影戏了,班家三个孩子,只有你对那个感兴趣。幸好传下来了,不然真是可惜。”
班柠笑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3.
父亲的皮影戏是从曾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四面环山,河流稀少,常住人口也不算多,从爷爷那辈开始,皮影戏就成了小县城里最具娱乐性质的戏目。
一口叙述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
而用来表演的每一个皮影人都是爷爷亲手制成的,在当时还没有电视机的年代里,皮影戏是县城里老百姓重要的精神依托。
可随着社会变迁,经济发达,到了父亲那一代,皮影戏已经开始衰落。
原本父亲也是靠表演皮影养家糊口的,但看的人越来越少,收入根本不够支撑家庭,父亲不得已之下,只能放弃皮影戏这项工作,转而去县内仅有的长钢企业里做起了司机。
那年,班柠10岁,尚且还不知道梦想与生活之于普通人,是必须要做出选择的。
而此时此刻,仅有两户的院落之间只隔着一扇红砖砌成的石墙。
班柠看了一眼手表,6:17,她还在忙着扫院子里的灰尘,隔壁窸窸窣窣的对话声总是会穿透墙壁传进她耳里。是周奶奶、周爷爷和他们的儿子儿媳。
儿媳问道:“要不然喊她过来一起吃顿饭吧?小姑娘一个人,怪可怜的,也没人等她回家,唉。”
“嘘——小声点,住得近,小心被听见了。”
周奶奶将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叹息道:“可怜了班家的三个孩子,你说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要不是那出绑架案,小班人现在肯定还好好的……”
听到这里,班柠手中的扫帚也停了下来,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再度沉浸在了往事之中。她转头看向紧锁的那扇红色铁门,10年前,也是这个时间,唯一不同的是,那天下着大雨。
来敲门的人是两名警察,去开门的人是班泯。
她记得站在最前面的警察问班泯:“班以辉是你们的父亲?”
班泯迷茫地点点头:“是。”
“和我们来趟警局吧,你们的父亲……意外身亡了。”
“砰砰”。
一晃而过的记忆碎片被敲门声打断,班柠醒了醒神,拿着扫把去开门,是周奶奶端来了一盘刚煮好的水饺。
“小琳,趁热吃,吃完了晚饭再收拾院子!”
班柠接过来,“谢谢。”
“别客气,你才刚回老家,也没个依靠,需要什么就来找奶奶——”
班柠便顺势问道:“周奶奶,我刚才在我爸的房子里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他之前留下的箱子,你们一直住在这里,有注意到是谁拿走了吗?”
“什么箱子?”
“驴皮箱,是我爸当年用来装皮影物件儿的。”
周奶奶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悟道:“噢!那个箱子啊,你周叔怕长时间没人管遭虫子,就都放在后院共用的小仓房里了。等你吃完饺子就过来我家,我拿钥匙和你去找。”
班柠点头说了好。
晚上7:00,夕阳早已经落尽了。
仓房里没有电灯,只能用手电筒照亮。班柠戴着口罩在里头翻找着老班的驴皮箱,这仓房里乱得很,大大小小的废旧物品堆成了山,随便抓起一个都抖落满地的灰,周奶奶站在门口呛得连声咳嗽。
好长时间过去,班柠终于在角落里将一个很小的驴皮箱翻找了出来,由于外面套着防尘罩,箱子几乎没有任何损坏,打开箱锁的钥匙也放在袋子里,这让班柠压在胸口的重石也终于落了地。
周奶奶看她拎着驴皮箱走出来时,忙说自己都不准外人进这个小仓房,生怕有坏人来偷东西。
班柠不自觉地反问了一声:“坏人?”
周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地方不是一直要拆迁嘛,就剩下咱们两三户的,总会有当官的来劝,那些人之中也有不少知情的会说起当年……”
班柠看出她脸上的尴尬,平静地说道:“没事的,您继续说,都过去这么久了,没什么不能提的。”
周奶奶讪笑着说:“唉,小琳啊,当年的事情那么轰动,对你们几个的影响肯定不小,其实谁也不愿意老提旧事,就是那群人讨厌得很……总是问东问西,我们做邻居的也很厌烦。”
“什么人?”班柠困惑地蹙眉,“他们都问了些什么?”
“我岁数大了,也总是记不住他们的问题,反正啊,都是问你爸有没有留下什么物件儿。”周奶奶的视线落在她手中提着的两个驴皮箱上,“我觉得他们想要的就是你手上的东西,但我可不能给他们,这可是你爸仅剩的遗物。”
周奶奶的话让班柠心存疑虑,她拎着箱子回到自家大院时,迫不及待地打开,检查箱内的东西。
皮影人都已经泛黄了,幸好箱子里有樟脑丸,才不至于损坏严重。
班柠坐在晕黄的台灯下困惑不已,她一件件地拿出父亲的遗物,直到看见了那个东西。
她愣了愣。
那是一块参差不齐的驴皮,大小如鸡蛋,绣着潦草的金丝。
班柠探手将其拿起,衬在光下仔细观察,她记得这块驴皮,当年在警局里,她在摆放在警察桌子上的透明密封袋里看到过。
“是死者握在手里的物品……”当时的警察曾和同僚这样小声交代。
班柠回想起当年的那句话,她绝对不会记错的,更不会看错。
一模一样的大小,一模一样的金丝。
可……为什么那块被带走的驴皮会出现在父亲的箱子里?
班珏琳越发觉得奇怪,她翻过驴皮的背面,发现上头刻着歪歪扭扭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