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话筒的记者对着摄影机的镜头激情澎湃地解说着:“各位观众好,现在为大家连线的地点是极富盛名的长钢企业负责人的家门口。众所周知,10年前曾有一桩绑架案轰动本县,司机畏罪自杀一事一直是扑朔迷离的谜团,而如今,真正的凶手已经水落石出,贾淳、程溪夫妻已经对当年逼迫司机班以辉自杀的罪行供认不讳……”
周一的黄昏,陈寅看着眼前的人群骚动,就如同是秃鹫发现了沙漠中的死尸,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饱餐一顿。
小区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而衣着光鲜的贾淳、程溪二人在两名民警的看管下走出了大门。他们两个的双手戴着银色的手铐,手铐的铁链因走动而发出轻微的声响。见他们出来了,记者们争相冲上前去访问。
“请问两位在实施计划之前有所预谋吗?”
“为什么要对一名忠心耿耿的员工下此毒手?”
“10年的时间里,两位对曾经犯下的罪行是否感到内疚?涉及其他的贪污罪行两位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请问现在的感受是什么?”
连珠炮一般的残酷逼问让程溪与贾淳皱起了眉头,他们保持着沉默,直到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几张面孔。
程溪愤怒地皱紧了眉头,她仍旧是什么都不肯说,俯身进了警车。
这次的录音牵扯出了很多人。
崔琦,他为长钢企业做了多年的打手,也暗里地要了不下3条人的性命,其中涉嫌情杀,陆媛、李檬的死都由他PUA导致,尽管不是他动手,可陆媛的自杀行为与他脱不开干系,还需要进一步审理。
老崔,作为陈寅的养父,他被长钢企业迫害得很惨,被嫁祸贪污公款一事也通过录音而沉冤的雪,只可惜死在狱中的何秘书却被坐实了受贿一事。她的确拿了程溪不少钱,包括勾引老崔在内,都是她拿钱做事。
周青,她是被程溪安插在班泯身边的眼线,通过她来监视、利用班泯,这一出美人计在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被班泯识破的周青同样落得唏嘘下场。
唯独赵虎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警方发现他的身份、档案都是假的,而他整个人就好像从未在长钢企业中存在过一般。
只有在和班家三兄妹做完笔录后,警方才发现班泯和赵虎有些神似。
可没有证据,也无法证明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到了最后,签字、按完手印,作证长钢企业罪证的笔录已收集完毕。
班泯是最先做完笔录的,其次是班珏琳,最后一个则是班柠。在她离开笔录室后,贾铭喊住了她,他倒不是来责怪她的,即便自己的母亲将会被判刑,可他似乎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师姐,听说你递交了离职报告。”
班柠淡淡地笑过,点头说:“没错。”
贾铭的表情瞬息万变,他感到悲伤地皱起眉:“是因为我妈……做的那些事吗?”
班柠却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摇摇头,随后拍了拍贾铭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半个月后,关于长钢企业的开庭判决结果如下:
程溪,女,1973年出生人,系长钢企业董事,行贿、贪污、受贿,是多起谋杀案的主谋,依据《刑|法》,判处死刑。
贾淳,男,1972年出生人,系长钢企业负责人,涉嫌多起贪污、违法行为,系多起谋杀案主谋之一,依据《刑|法》,判处无期徒刑。
崔琦,男,1990年出生人,系长钢企业中层干部,涉嫌诈骗、谋杀等多起作案,依旧《刑|法》,判处死刑。
结束了。
所有的不安、悲伤、痛楚、背叛、欺骗、遗忘……以及绝望,这些都已经结束了。
10年过去,班家的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他们站在老班的墓碑前,各自将手中的花束放下。
而隔着几个位置的,是老崔的墓,身穿黑色西装的陈寅就站在墓前,他将判决书点燃,烧成了灰烬,并对老崔的遗像说:“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班泯侧脸望着陈寅,就好像看到了10年前的还只有19岁时的、他口口声声喊得“陈寅哥”。
“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班泯忍不住低低叹息。
班柠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陈寅瘦削的肩膀显露出沧桑的风霜,他还不到30岁,却已经历经了太多风浪。
“我并不感谢我们经历过的这些苦难。”班柠转回眼,凝视着老班的遗像,“那些说苦难使人成长的都是蠢话,我们本不需要这种经历,我也不觉得自己在经历了这些会变得如何伟大。”
“伟大的不是我们做过的这些——”班珏琳走到班柠身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是我们终于让白变回了白,黑也成了黑。”
班泯笑了笑,点头道:“有道理。”接着又说,“你比10年前长大了不少。”
班珏琳耸了耸肩膀,感慨一句:“但还是觉得那个时候好啊。”
那个时候的大家都还只是孩子,陈寅19岁,班泯也不过才刚刚17岁。
排行在中间的班柠15岁,而班珏琳,只有13岁而已。
10年前的他们还拥有老班,人生仿佛没有沾染到烦恼,大院里总是放着《五峰会》的皮影戏曲调。
放学回来的班泯会吵着问饭菜有没有好,跟着他一起进来的班柠一脸不愉快地要他让让,挡着她推车进院了。
在厨房里帮忙的班珏琳炫耀着自己可以吃到刚炸好的里脊肉,老班的声音伴随着油锅下肉的声音一同传出,他喊着:“班泯,去隔壁叫陈寅过来吃饭,都好了!”
热闹的烟火气,铺天盖地的饭香气。
孩子们会在饭后划拳来分胜负,输了的那个要帮老班刷碗。
那天是班珏琳输了,她却很开心地陪在老班身边一起洗碗筷,还时不时地哼唱着《五峰会》的曲调。
老班笑着看向她:“心情很好啊老三,刷碗还能这么开心?”
班珏琳笑着回答:“没有特别开心啊,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样是哪样?”
“就是现在这样。”班珏琳看了一眼老班,又看向窗外的院子里,班泯、班柠和陈寅围坐在一起打斗地主的扑克牌。
她低下头,继续哼唱皮影戏,手里的碗盘被她洗得很干净,像是高高悬挂在天上的皎月,映照千里,光落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