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院落沉寂无声,欢声笑语已消散,惨白的月光如细流般倾泻于庭院房檐,悄无声息地蔓延至伏天脚下的走廊石阶,柔和地拂亮了静谧未燃灯火的后花园。
正在逐渐专心思考事情的伏天突然脚步一顿,有些疑惑地看向远方花园大树上那道宛如月下仙子的身影,银白的月华为紫裙佳人披上一层银纱,雪白的小腿玉足与月光交相辉映,在树弯处轻轻晃荡,有些俏皮地挑起脚尖,宛如银波舞清池,柳花垂风摇,美轮美奂。
伏天顿住,看了一眼这座内院那半掩的大门入口,犹豫片刻还是从黑暗的走廊现身,主动踏足在这月光之下,飞身来到佳人身旁。
“安香姐,还不睡?”
没错,出现在这里的正是伏广与吴梦研的义女兼徒弟,伏天的结拜姐姐,安香。
此时的安香呆呆地坐在横着的树干上,身着宽松紫色睡裙,尚未烘干的发丝紧紧贴在身上,光滑的脸蛋还带着醉酒的红晕,眼睛还带着朦胧的酒意,却睁得大大地凝视着天上明月,明月也回应了她的注视,赐予她一抹月光,照亮她的娇躯,为她的眼眸增添一份外来的光亮。
“睡不着,今天月亮很漂亮。”
安香凝视着高高在上的那残缺明月,痴痴说道。
“确实。”
接下来都沉默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一直这样,简洁明了,或者说伏天对许多人说话都是这样。
“安香姐,你的头发怎么没弄干?”
许久,伏天终于开口问道。
“嗯,有吗?”
安香愣了几秒,伸出小手摸了摸头顶,确实,虽然没有滴水了,但还是湿润的。
“哎呀,我记得明明弄干了的啊。”
安香有些懊恼地将披在身后的长发挪到身前,果然,和头顶一样,都是湿润的,连带着原本干爽的睡衣也变得润滑,她似乎是想把头发弄干,但又突然顿住,就像普通人喝酒断片,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拖着头发又呆愣起来,抬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伏天。
水光浸润了她的美眸,月华为这眼中秋水镀上星光,可爱诱人。
“小天?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离开我了吗?”
疑惑而又委屈的声音,让伏天的心莫名一紧,心中无奈一叹,伏天凑上前,伸手接过安香手中的秀发,轻声安慰。
“没有离开,安香姐,我一直在这里,我帮你把头发弄干吧。”
“哦,嗯?我头发怎么湿的?”
“我弄的,对不起。”
“哦,原来是小天弄的,没事,姐姐原谅你了。”
气在体内运转,略微改动旁支末流,伏天的手便变得滚烫起来,他轻轻握住安香的长发,从发顶捋动到发尾,滚烫的手宛如烙铁一般烘干湿润的发丝,散发阵阵白雾,每次与安香头顶肌肤接触都会是对方发出一声轻吟。
“小天好厉害,已经能将气运用到这个地步了,我还记得上一次小天帮我弄干头发,还是用的赤炎晶石弄的。”
“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而且当时我还不小心没注意温度,把安香姐的头发从中间烧毁了,当时安香姐哭都哭也没舍得的打我呢。”
伏天笑着说道,他的记忆力使他即使过着这么久,回忆起来这些小事依旧历历在目。
“是吗?原来都这么久了,小天也这么久没帮姐姐弄头发了。”
安香小声抱怨道。
“怎么没有,前几年我不是还想学怎么理长发,安香姐你帮我做示范吗?”
“那都是九年前小天你刚醒来不到半年的事了,当时我还疑惑呢,毕竟你刚剪了短发,后来才知道你学来是为了帮师母理发。”
伏天没说话了,他将手里已经干爽的发丝梳理整齐,简单束在脑后,顺便将已经润湿的安香衣服背后烘干,炽热的触感让安香小脸越发红润,但她还是望着那轮明月,回应着她的目光。
“小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安香突然开口,伏天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脑海里下意识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漫山遍野的白雪将世界染成一片雪白,连带着少女可爱的鼻尖冻得通红,她卑微地匍匐在地,乞求父亲的收留,以及得到肯定答案后带着泪水的笑容。
“当然记得,当时你的师公惠人带着你来找我爸……”
“不,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之后,那天晚上的大雪,你还记得吗?”
安香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她扭过头,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红红的,连带着挺翘的鼻尖染上血色,带着哭腔的询问让伏天不知所措。
“记得,当然记得,那是你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你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爸妈见你那样子安慰几次了,但你还是因为初来乍到不适应,时常一个人坐在走廊外对着院子发呆,爸妈见他们劝不动,就叫我去陪你,毕竟我们算是同龄人。”
安香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下,扭头曲膝,抱着膝盖说话闷闷的。
“原来当时师父师母知道的。”
“当然,爸妈当时已经是仙人了,几个庭院外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伏天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我还记得你当时,还是四岁,但已经学会冷着脸了。”
安香抬头,看着身边的人,陷入独属于她的回忆。
“当时你我第一次见面,你说我好看,声音特别好听,比现在稚嫩得多,身子也小小的,我坐在走廊那里,像现在一样抱着膝盖哭,你突然拍我肩膀,冷着个脸给我递过一张手帕,安慰我说‘别哭了’,停了一会儿又说‘你挺好看的,再哭就不好看了’。”
安香说着说着,又像当时一样哭了起来,但又很快破涕为笑。
“你知道当时我想什么吗?我在想:你是因为我好看才留在这里的,要是我哭得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要赶我走了?所以我马上忍住,不哭了。”
伏天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听安香她的回忆。
“其实我知道,我当时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好看模样,都是你想保护我找的借口罢了。”
安香吸了吸鼻子,一如当年,她被冻得身体发抖,蜷缩着脚尖抱成一团,伏天一边冷声责问“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毯子披在她身上,然后自顾自地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样抱膝看雪,寒冷将他的脸冻得通红,也或许是第一次与外人交流的害羞与欣喜。
当晚,两个小家伙就坐在那走廊上,都因为内向而没有主动找对方说话,只有安香看着旁边那个小家伙也冻得缩脚趾头,于是贴心地把那张很大的毯子分给他一半。
后来嘛,安香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的毯子很暖,即使面前就是漫天白雪也没有感到寒冷。
但只有两人中只有伏天知道,在不远处一直有一双眼睛在关注着他们,帮他们在身边释放一道结界抵御外界的严寒,而安香则是在这突然的温暖与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中靠在伏天肩膀上昏睡过去。
听到安香的话,伏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她身旁坐下,一起仰望明月。
许久的沉默。
“你为什么过来了?”
“我觉得你在等我。”
“笨蛋,这个时候你要说‘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感觉你好孤单,想来陪陪你’,这样不管对方是不是在等你这套话术都好用。”
“哦”
“我确实在等你。”
……
伏天回眸,看向一旁的安香,那红彤彤的脸蛋与迷离的醉眼让他难以分辨此时身旁的女孩到底是神志不清的还是尚有一丝清明,但这似乎并不重要,他等她继续说下去。
“小天,你知道吗,我刚来的时候一直以为我是你的童养媳。”
不得不说,这第一句话就将伏天惊住了。
伏天刚想开口,就被安香打断。
“你不要急,你先听我说。”
安香抬眸,望着那轮残缺的明月,那天晚上的月亮似乎也是这样,明亮但又不完美,是残缺的。
“我并不是生下来就是孤儿,我也不叫安香,我曾经是有爸爸妈妈的,我叫吴霞,他们期望我完美无瑕。”
“我的父亲名为吴平,是六道院的一名绿色二级血融使(羽族与妖族),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都因为血脉冲突而早早离开了他,所以他自小便由我的师公惠人抚养长大,认其为父,所以惠人师公也是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