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磕巴看着二林,也是不由得心里一酸。
稍微稳定了情绪,他扭头对着胡大夫就说:
“大夫,你,你看,你看着,看着治吧!能,能,能治啥,啥样儿,算,算啥,啥样儿吧!”
胡大夫说了一声“好”后,去了后院,喊起了自己媳妇儿。
他媳妇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不情不愿地换好护士的衣服,和他老公在药房里忙乎了起来。
屋外的二林用一只手擦干了眼泪,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小磕巴,说道:
“谢谢你,磕巴兄弟。”
小磕巴苦笑了一声。
“二,二,二林,林哥,不,不用谢,谢我。你,你,救,救我一,一命,我还,还,还你了。咱,咱,咱俩,两,两清,两清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磕巴又从棉袄的下摆口袋里,拿出了孙建伍塞给他的那一打钱。
在手上看了看,小磕巴又从自己棉袄的内侧,掏出了一把毛票。
两叠钱加在一起,小磕巴数也没数。
轻放在二林的旁边后,他对着二林缓缓地说道:
“二,二林,哥,你,你相信,相信报应吗?从,从,从你,你虐,虐待,卖了,卖了那,那群孩子,当,当黑工,开,开始,我,我,我就看到,看到了,你的,今天。二,二林,二林哥,别,别,怪,别怪伍,伍爷!今,今后,你,做,做个好,好人吧!”
说完,小磕碜对着二林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转头推门,大步流星般地离开了诊所。
见小磕巴走了,二林看着旁边桌子上的一大把钱,突然鼻子一酸。
随后,趴在桌子上,呜呜的痛哭起来……
………
而此时的文化宫后条街。
一家门口柱子上挂着羊头,牌匾上写着:“正宗新疆羊肉串”的小店里,孙建伍、小东子,还有丁子和刘二虎四人,围坐在桌子前,吃着肉串,喝着烧酒,真是好不开心。
丁子说的没错,这店老板,还真是个一头黄毛,高头大马大鼻子的苏联人。
刘二虎好奇,叫过了店老板。
本来想着用俄语和他说点什么,可他刘二虎,别说俄语,就是二十六个拼音字母,他他妈也是一句都不会。
支支吾吾了半天,手脚并用,费了好大劲儿也没想出一句。
一跺脚,刘二虎捏着嗓子问着这个苏联哥们儿。
“你地,苏联地,什么地方地?我地,问问你,良民地,大大地…”
不等二虎说完,丁子用自行车车条做成的穿串签子,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然后笑骂道:
“你个傻逼!人家是苏联老毛子,不是他妈小日本鬼子!还你地,我地。没文化吧,就别装大尾巴狼!”
刘二虎让丁子这铁签子敲得半红了脸。
吐出了嘴里的羊肉,他瞪着眼看着丁子。
“我没文化咋了?我就是害怕这货来历不清不楚的,再是他妈苏修的特务。”
还没等丁子还口,这串店老板,大鼻子的苏联兄弟先开口说了话。
“大哥,你干哈呢?我怎么能是特务呢?你瞅我哪儿旮沓像特务?”
孙建伍几个人一听,这苏联哥们儿一张嘴,满是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都是一愣。
孙建伍试探地问了一句:
“兄弟,你哪里人?”
这苏联哥们儿,一拢那一头金色的黄毛,骄傲的说了一句:
“我辽宁铁岭的!告诉你哦。我妈是苏联人,我爸黑龙江的!”
“操!弄了半天,你他妈是个串儿啊!”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
就当几个人吃喝的正高兴的时候,小磕巴推开了饭店的门,一溜儿小跑,然后一屁股坐在丁子旁边。
拍打了几下身上的雪花,这货拿起盘子里的一串牛腰子,在嘴边一横。
随着他上下牙一咬,嘴唇一撸,一串牛腰子就塞进了嘴里。
大嚼了几口,小磕巴眉头一皱。
然后扭头对着饭店后厨的方向喊道:
“我,我,我说,那,那个,黄毛,黄毛猴子,今儿,今儿的腰子,怎,怎么不骚啊?”
正喝着汽水的小东子,一口汽水喷了出来……
“…”
孙建伍他们看到小磕巴进来,也都是一愣。
刘二虎一拍小磕巴肩膀。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小磕巴一指丁子。
“他,他,他领,领我,来,来过。刚,刚才,你,你们说,老,老毛子。我,我就,知道,知道你们,一,一定得,得来,来这里。”
孙建伍看着小磕巴,轻轻地问了一句。
“送去医院了?”
听到孙建伍问自己,小磕巴正在胡吃海塞地脸上,明显停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后,然后低下脑袋,继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格外的悲伤。
刘二虎拍了拍小磕巴的肩膀,算是安慰了他。
饭桌上的气氛,也突然一下子变得沉闷了起来。
几个人都没说话,就是默默地看着大口吃喝的小磕巴。
这些人的心里,谁也没有嘲笑小磕巴。
相反的,从小磕巴背起猴子,扶住二林的那一刻,大家的心里都对这个口吃的汉子,多了一份敬重。
这小磕巴,善恶分明,却也同样有情有义。
这样的人,你可以永远信赖。甚至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他可以为你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
这样的人,身上不光有的是侠义的心肠。更是一个顶天立地、了不起的男子汉。
小东子看着几个人不说话,突然端起了汽水瓶。
“伍哥、丁哥,还有二虎哥、小磕巴哥哥,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们都准备怎么过年啊?”
听着小东子这么一说,几个人才缓过神儿来。各自拿着酒杯肉串,七嘴八舌地拉起了话匣子。
刘二虎大口喝下半杯白酒,放下酒杯后慢慢地说道:
“我还能咋过,家里一个瘫痪的老爹,一个傻子娘。喂饱了他俩,就是我一个人喝酒,喝多了就睡。”
丁子也是叹了口气:
“唉,我都好几年没回家了。今天本想着买张车票,回河南老家看看我爹。可我刚到火车站一看,那排队买票的人,估计捋直了都能排到中南海去。”
“想想就是我买到票了,那春运的火车,也满满登登都是人。坐也没个坐,站也没个站的。你张嘴,他放屁的。想尿尿,你都不一定能挤到厕所去。所以,想想我就算了,等开春了,我再回去把老爷子接来就行。”
刘二虎听了丁子说完,倒是嘿嘿一笑。
“你他妈也是有钱了就张狂了,忘了你当初从河南扒火车皮来的时候了?”
丁子甩了他一个白眼儿,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孙建伍。
“伍爷,你呢?和我嫂子说了吗?我可记得二大爷可盼着你,领她回去过年,还要生个大胖小子呢!”
孙建伍一想到过年,也是头疼不已。
放下手里的酒杯,苦笑了一声,刚想开口说话。
就听一直忙着吃喝的小磕巴,突然说了一句。
“不行,不行,咱,咱们,一,一起,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