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白泽的寝殿门前,蓁蓁看得有一瞬的恍惚,一切都和她刚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七百年的时光从没有流逝,她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长梦,醒来时师父寝殿里的烛火又亮了一夜。
火光明灭,照在雕花的窗柩上。只是一层纸而已,却硬生生地隔在她与师父之间,永远都捅不破。
岁岁轻叩两下门,柔声道,“白泽,蓁蓁姑娘也回来了。我们进来了。”
说罢,她甚至都不用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白泽正趴在床榻上,面朝里,毛发蓬松的背对着外面。
岁岁走到榻沿,轻声问,“白泽,你在疗伤吗?”
“没有。”
“蓁蓁姑娘也来了。”岁岁轻抚他的背,“方才在殿上,幸亏她及时赶到,替我解围。”
白泽扭过头看她,又看了眼蓁蓁,淡淡地说,“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蓁蓁拘谨地站在门口,岁岁第一次在她身上见到局促不安的神情,原来这世上还有能让蓁蓁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嗯,徒儿把铺子的事都安排妥帖了,暂时不走了。”蓁蓁恭敬地回道,“自从师父暴露了身份,主岛上隐匿的妖兽一直不安分。再加上那日天有异象,我寻思着近来着实不安稳,回师父身边能有个照应。”
岁岁不是很明白,蓁蓁在茶馆时分明能带几分戏谑地喊白泽“东家”,到了这怎就变的这般恭敬。
不过这些不重要,至少看起来白泽信任她,她也能更妥帖地保护白泽,不像她,总是力不从心。
“你还是住自己原来的屋子吗?那间屋子嬷嬷一直有定期打扫。”
蓁蓁迟疑一瞬,点点头,“好。”
“禁制被破坏的事我还没头绪,不过眼前有个更棘手的事。”说着,白泽又把前肢搭在岁岁腿上,“怎么把她变回来。”
岁岁对上蓁蓁的目光,分明是白泽的脸,一双眼里却尽是茫然与无措。
“你是怎么变成师父的模样的?”
“我就想着,如果我能变成白泽的样子,他们就不会发现白泽受了伤,损了灵力。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我倒是听过一种法器叫驻颜花,可让人随意变换容貌,只要你凝神聚气,就能变成任何你想变的样子。听起来倒和你挺符合。”
“她没有那法器。”白泽淡淡地说,“岁岁恐怕是无意间触发了自己天生就有的能力。”
“天生就有的?”蓁蓁有些好奇。
“他是九命相柳的孩子。但我…”白泽顿了顿,又说,“我如今无法探得她的真身,不确定她是不是只小九头妖。”
蓁蓁思索一瞬,对岁岁说,“你真身若是九头妖,幻形之术就该是你的本能。你可以试试心无旁骛地想想你自己?想一想你是谁,你最想要做什么?”
岁岁闭上眼,可浮现在脑海中的,全是蓁蓁搭箭弯弓的样子,是她在大殿上斥责影昭的样子,她这般英姿飒爽,真想成为这样的女子。
她想着想着,只觉身体里的那股热流又涌起,顺着她的经脉散入四肢,游走于每一寸肌肤。
再睁眼时,她变成了蓁蓁的模样。
白泽叹了口气,拿前肢拍拍她的手,“叫你想自己,你想蓁蓁做什么?”
蓁蓁看着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坐在白泽的榻沿。
白泽坐在她腿上,歪着圆润的脑袋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白泽笑笑,说觉得蓁蓁姑娘真厉害,让她心生景仰,不知不觉就想到了。
白泽用前肢拍拍她的手,冷冷地说,“赶紧变回自己的模样,不然今晚让你睡地上。”
她也不甘示弱地揉着白泽的头,说,“我才不会睡地上。”
蓁蓁呆愣地看着,眼里有几缕难掩的惆怅,自当年重伤之后,师父从不让人碰他的头。
所以多年来从不束发,总是任由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背上,只偶尔会用一支黄金抹额将发丝拢在脑后。
有时她看师父心情好,就特意用桃枝煮了水,说要帮师父洗头,就像在东望山那样。在东望山的时候,她总是在夏天的时候采收桃枝,把它们切段晒干,妥善保管。这样即便到了冬天,寻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便能把收藏的桃枝取出来煮水后给师父洗头。
可是后来,师父无论看起来心情多好,都不再允许别人碰他的头。慢慢的,这成了一种禁忌,无论是谁,无论何时,都不可以。
岁岁的五官又渐渐变得模糊,最后终于幻化回她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