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梦秋快步走出东宫正院,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羞愧、煎熬、苦痛种种情绪交加,脚下越走越快,将宫人们也都甩到身后,却不想迎面撞上了个身着女官服饰的女子,对方被风风火火的孙梦秋吓了一跳,急忙跪下道:“臣冲撞了次妃,请次妃责罚。”
孙梦秋本就有些心情烦闷,听到她称呼自己更觉沮丧,孙梦秋冷声道:“你一个女官在这里做什么?”
女官察觉到她心绪不佳,唯唯诺诺开口道:“回侧妃的话,是皇后娘娘说要将一部分宫务移交给太子妃,所以遣臣等将折子与账簿等公文一并送来……”
孙梦秋听到她的话,不由攥紧了手,道:“我知道了。”
先前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赈灾济民,她为了在张皇后面前卖好,对赈灾一事尽心竭力,可到头来,张皇后的眼中依旧更看重胡善祥,甚至连宫务都分给了她一部分……她的努力却恍如河中倒影,一触即碎。
瑞兰等人此时才急急忙忙追了过来,瑞兰道:“主子可是被这女官冲撞了?”
若是换做平时,孙梦秋大概只会一笑置之,让她们去忙自己手头的事情,可今日她心中情绪万千、格外杂乱,只觉得看谁都不顺心。
孙梦秋盯着她看了许久,像是想起什么,道:“你是之前从花房来的丫头?如今竟然已经成了女官?”
吴妙素一怔,没想到这位侧妃竟然还记得自己,急忙道:“正是臣。”
孙梦秋想到她似乎是胡善围教导的女官,时常来东宫走动,长得又清丽可人,不由微微蹙眉,并不言语。
瑞兰见孙梦秋不愉,便寒声道:“即便是女官也不可随意冲撞次妃,既然如此,便罚你在这里跪半个时辰,以儆效尤。”
吴妙素知道这位孙次妃颇受太子宠爱,更不必说宫中要小心行事,她自然不敢反抗,沉声道:“臣甘愿受罚。”
更重要的是,对方大抵是因为她是胡善围的徒弟,所以才故意责罚。
瑞兰瞥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道:“你们几个,快些去给太子妃送册子,耽误了皇后娘娘的差事,你们可赔不起……还有,若是有人敢在太子妃面前随意说一句不是,让主子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众宫人怯懦道:“是。”
瑞兰哼声道:“还不快走?”
宫人们全都被赶走,最后只剩下了吴妙素一人跪在雪地里,她盯着面前的冰雪,默然不语。
她真是倒了大霉,只要和太子沾边,不是担惊受怕、便是皮肉之苦……若非还惦记着家里,她又怎么会入宫、遇上这样的事情?
融化的雪水渐渐渗入衣料,吴妙素的思绪有些恍惚,依稀间飘回了春日的故乡,隐约听到了弟弟和自己的嬉笑声。
“谁罚你跪在这里的?”
吴妙素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朱予焕着一件月白色披风,探身看向她的时候露出里面一截宝蓝色的领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更显得她玉质金相。
她身后跟着四个内官,怀里都抱着十几个圆盘形状的木料,这木盘有大有小,大有手掌大、小有拇指小,只是边角被修理一番,乍一看如同锯子一般,木盘中间还有孔洞,又有些像吴妙素以前见过的水车,只有一个内宦怀中抱着个两尺长、一尺余宽的木盒,还握着一根木杆,不知道那木箱里装了什么。
吴妙素看了许久,直到对上那双眼睛,她才回过神,慌乱道:“臣失礼了,请郡主责罚。”
朱予焕对她的话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伸手扶起吴妙素,道:“你一个女官,怎么会一个人平白乱跑、还跪在这么冷的地方?娘平日里也不是这么罚人的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妙素自然不好说自己是冲撞了孙侧妃才会被罚跪在此,只是道:“是臣疏忽,心甘情愿领罚。”
朱予焕也知道有的事情不好多问,毕竟如今东宫中只有朱瞻基一家,胡善祥从不这样责罚宫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朱予焕见她因为在冰天雪地中罚跪太久而动作踉跄,手也冻得通红,便将手炉递给她,道:“先用这个暖暖手,我的院子离这里不远,你到我那边烤烤火,若是一会还要见我娘,烘干衣裙也不至于太过狼狈、殿前失仪。”
吴妙素本想推拒,但听到朱予焕这样说,只好乖乖称是。
朱予焕猜她说不定是被殃及池鱼,说完又伸出手,道:“我扶着你吧。”
吴妙素吓了一跳,道:“臣怎么敢……”
朱予焕却已经托着她的手臂,笑道:“别人看着,只当是我要你牵着,不会出去胡说的,放心。”说罢,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内官,道:“对吧?”
内官们闻言都频频点头,道:“郡主说的是。”
他们都是从朱予焕出生后就跟在她的身边的,如今朱予焕深受宠爱,他们也跟着沾光,平日里外出行走都有人吹捧,哪里敢到处去透露自家郡主的事情呢?
她年纪虽小,却已经御下有方,让吴妙素不由感慨这郡主果然天生的钟灵毓秀、冰雪聪明。
朱予焕的手和吴妙素想象中小女孩的手截然不同,既不柔软,也不纤细,反而满是茧子,几乎和她这个时常干活的宫人的手一般粗糙。
吴妙素不由看向朱予焕,她依旧是看着远处,缓步徐行。
朱予焕察觉到吴妙素的目光,微微侧头抬眼看向她,道:“委屈你了。”
吴妙素一怔,立刻明白朱予焕已经猜出自己是被谁惩罚,不由鼻腔一酸,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支撑着到了朱予焕的院子,朱予焕先让吴妙素坐在熏笼边上取暖烘衣,又命宫女去告诉胡善祥自己已经回来,这才指挥着内官们见木箱放在了八仙桌上,她扫视着木箱,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