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虽然是好意,但这也是基于朱瞻基可能要长期留守应天而做出的谋划,而朱予焕知道未来的情况,自然明白朱瞻基这一趟南下危险重重。
历史上具体什么情况,朱予焕不甚清楚,只知道朱高煦有意截杀朱瞻基,只是未能得逞,而现在的情况是,吴妙素很有可能就是汉王派来的间谍,把她放在朱瞻基身边,若是吴妙素泄露消息,岂不是直接给朱瞻基包饺子了?
尽管朱予焕对吴妙素有所同情,但目前的情况,她还真不能没有朱瞻基这个爹,只能暂时牺牲一下吴妙素了。
更何况朱予焕对自家奶奶还有一点信任,那便是她最擅物尽其用,一个怀恩让朱予焕这个小丫头心生敬仰、感激涕零,若是对吴妙素加以利用,说不定能兵不血刃解决汉王。
次日一早,朱予焕正准备去和自家奶奶委婉暗示一下,没想到还没出门就听到屋外的通传:“郡主,吴女官来了。”
朱予焕没想到会是吴妙素先找上门来,她微微一愣,意识到吴妙素大概率是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的,这才开口道:“让她去书房等我吧。”
“是。”
朱予焕简单整理了一下,这才走进书房,只见吴妙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紧贴在身侧,显然是十分紧张。
听到推门声后,吴妙素急忙回过身,只见朱予焕站在门边,一手按着门框,她穿着竹绿上袄、茉莉黄裙,头顶上扎了个小髻,看着干净利落、活泼可爱。
“臣见过郡主。”
朱予焕冲着她笑了笑,道:“昨日已经见过,今日就不用客气了。”她简单打量吴妙素的神情,见她眼下还有乌青,恐怕昨晚彻夜难眠,便想着来找朱予焕这个目前为止唯一的知情人来陈情了。
听到她这么说,吴妙素更觉羞愧难当,低着头默默不语。
朱予焕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上,让人上了茶点,见吴妙素依然站在原地,开口道:“坐下吧,接下来不知道要说多久的话呢,总站着多累啊。”
吴妙素讪讪地应了一声,这才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朱予焕正好没用早膳,索性吃几口点心垫垫,见吴妙素仍旧是尴尬心虚的样子,开口道:“你来的这么早,想必也没有用早膳吧,就别拘束了,一起吃几块点心吧。”
吴妙素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实在是太早,连朱予焕这个一向早起读书的人都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这下她更觉窘迫,道:“是臣冒犯了,耽误郡主用早膳。”
朱予焕只觉得沟通效率接连下降了好几个点,她冲着怀恩摆摆手,示意他带着其他人退下。直到房门被怀恩从外面合上,朱予焕这才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因为奶奶的懿旨才来找我的?”
她话音刚落,吴妙素已经跪倒在地,道:“妙素知罪。”
朱予焕静静地打量她许久,终于开口道:“我记得听人说过,你是丹徒出身,可自从迁都顺天后,鲜少从南方选宫女入宫,我又让人去询问经手你入宫一事的女官,原来你是自乐安州入宫的。若非你在宫中时常提起自己祖籍是丹徒,恐怕早就被人认出来了。”
听到她提起“乐安”二字,吴妙素身体一颤,低声道:“是……”
——乐安州,正是汉王朱高煦的藩地。
朱予焕真不知道这位汉王殿下是聪明还是愚笨,既然知道要往宫中送暗探,就应该知道要让探子和自己避嫌,可就这样大喇喇地由自己的封地送人进来……这何尝不是一种行为艺术?
若不是吴妙素本人还有点急智在,估计是不可能在宫中呆下去了。
朱予焕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进宫?”
吴妙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妙素祖籍确实是丹徒,娘进入汉王府当差,因着父亲早逝、弟弟体弱,妙素稍稍长大便跟着娘一起在汉王府当差,好为弟弟治病。后来娘身体渐弱,不能继续在王府内当差,便只有妙素一人赚钱养家,汉王妃有心栽培,妙素才得以读书识字,又跟着学了些粗浅的功夫。直到王妃觉得妙素堪用,这才将妙素送入宫中,以便打探消息。临行前,王妃特意答应了妙素,只要妙素尽心办事,便会赡养照顾母亲和弟弟……”
她说到这里,身体不由微微颤抖,道:“如今娘亲和弟弟都还囿于王府,妙素实在是不敢不听汉王与王妃差遣,所以才在宫中偷偷传信……”
朱予焕听她这样说,知道吴妙素意在证明自己身不由己,她抬手揉揉额角,接着问道:“那日与你传递消息的是谁?”
吴妙素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是直殿监内官黄俨,他是赵王的人,当初太宗爷看在黄俨出使朝鲜有功,未曾将他下狱惩处,仅仅是降级了事,黄俨便在直殿监蛰伏,帮赵王传递宫内宫外的消息。”
朱予焕冷笑一声,道:“看来我还真没有猜错,当真是黄俨。他们两个脑子不大,胆子不小。”
连黄俨这种已经被重点关注过的人都敢再用,知道的骂他们一句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什么大智若愚的存在,以为被查过一次的人就不会被再次怀疑,到头来连朱予焕和怀恩都隐约猜到了黄俨才是和吴妙素接头的人。
吴妙素咬紧嘴唇,许久之后才叩首道:“妙素恳请郡主救救妙素的母亲和弟弟,妙素愿为郡主任意差遣。”
朱予焕一手托腮,道:“妙素,我不是在威胁你,你的身份已然暴露,即便我不答应你,你也必须站在我奶奶和我爹这边,否则只有一死。而只要你一死,汉王立刻就会抛弃你的母亲和弟弟,让他们自生自灭。”
除非吴妙素能召唤天雷,立刻把知情的朱予焕和怀恩全部劈死,否则这消息迟早会传到张皇后耳朵里。
吴妙素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她抬头望着朱予焕,眼中闪烁着泪光,一言不发,最后瘫软倒在地上,佝偻着身体泣不成声。
“可是我没有选择……我什么都做不了……”
朱予焕当然明白她身不由己的无奈,见她俯身痛苦的样子,问道:“我记得你弟弟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
吴妙素的哭泣声渐渐弱了下来,她怔怔地抬起头,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个可能性,颤抖着声音答道:“是……”
朱予焕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十六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吴妙素立刻明白过来,她不敢置信地问道:“郡主……郡主的意思是……?”
朱予焕一手扶额,道:“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法子,想个由头将你弟弟征入行伍,这样便有理由让他脱离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