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还特意问过之前朱予焕曾经推荐、如今已经升为御史的于谦,他倒是也不避嫌,先是重点阐述了自己所见过的改良农具等,对于朱予焕的夸奖也算是中规中矩,大抵是考虑到朱予焕的公主身份,于谦未曾像朱瞻基见过的奏疏那样,指摘朱予焕身为公主,却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依朱瞻基来看,既然自家女儿有这样的才能,不好好加以利用实在是太过可惜。
朱瞻基抬手挥退屋内时候的宫人,开口问道:“平日里伺候你的那个内官呢?我看你身边就属他最机敏,勉强算是中用。”
朱予焕笑眯眯地回答道:“爹爹设立内书堂,在内官中选拔人才,虽然他平日里都在我身边侍候,但内书堂有陈尚书作为讲官,又有翰林院的学士教导,这样的好机会,我也不舍得他就只在我身边做些粗活儿。”
朱瞻基摇摇头,对女儿总这样体恤下人无可奈何,转移话题道:“前朝有司农寺,主管农桑水利,太祖爷将这些衙门的职权分散到六部,擅自收回确实有些难度。”他将茶盏放到一旁,手指轻轻扣着椅子扶手,道:“而如今国家冗余衙门实在是太多,擅自增添衙门不是一件好事。”
朱予焕没想到朱瞻基会和自己说这个,听完之后又不由腹诽。
你都做了违背祖宗的决定,开始正式教内官读书了,还怕什么擅作主张?
不过面上朱予焕还是赞同地点点头,道:“爹爹说得有理,若是衙门冗余,便是重蹈宋之覆辙。”
朱瞻基这才接着说道:“爹爹思来想去,将这批有功的工匠单独拎出来做一个衙门,另取新名,不受原本的衙门和工部管辖,如何?到时候还是由你来管理他们,再让你五叔陪着你,也不必担心外面的风言风语。”
朱予焕顿时明白了朱瞻基的意思,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他们算是新衙门的官员还是工匠……?”
朱瞻基没想到朱予焕问起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先是一愣,随后道:“自然还是工匠,这衙门之内还要设置负责管理的官员。”他微微蹙眉,道:“你是说让这些工匠也成为官员?这匠籍自古有之,历朝历代都这样沿袭下来,怎么能轻易取消?”
朱予焕实在是不得不佩服朱瞻基这短短几句话的含金量。
让朱予焕干活但不给朱予焕一个名正言顺的官位,再派朱瞻墡负责整个衙门的运营,直接将朱予焕置于朱瞻墡的阴影之下,让这叔侄俩不免心生嫌隙。而对于那些工匠来说,也不过是从一个衙门到另一个衙门,薪俸也好、身份也好,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要不是皇帝,早就被套麻袋了……
朱予焕只好委婉开口道:“先前这些工匠在院内做工的时候,都有额外的薪俸……”
朱瞻基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他笑道:“这个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自然会给他们额外的工钱,比你给他们的再多几分。”
朱予焕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便解释道:“工匠世世代代虽然都为匠籍,不得脱离原籍,轮班住坐,但并非人人都精通工艺,其中滥竽充数之人也不在少数。我也听外城的百姓提起过,有的匠人为了脱离匠籍,甚至怠工、隐冒、逃亡。如此一来,不仅耽误工匠的进度,也大大浪费官府的人力搜寻这些工匠,既然如此,若是可以以月钱来雇佣这些工匠,不仅免去了人力物力,还能让这些工匠专注于自己的工艺提升,尤其是这些工匠都是老手,对于自己的工艺颇为了解,互相管理也更加规范……”
朱瞻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道:“这些事情不是一时之功,全国工匠不在少数,为一部分人这样费心,实在没什么必要。”
朱予焕对此无话可说,只能顺着朱瞻基的话道:“焕焕明白了。”
朱瞻基见她不再过多言语,缓声提醒道:“焕焕,待人以宽未必能换来人心,有些人天生不懂得知足。”
朱予焕认真地点点头,心底却哼笑一声,这话还是让朱瞻基留给自己吧。
朱予焕如今虽然有几分话语权,但到底没有决定权,只能在朱瞻基的意愿下尽量为这些工匠们争取权益。
既然已经争无可争,朱予焕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转而道:“前些日子,奶奶说她头痛,宫外善堂正好有一位不错的女医,是陆老夫人的孙女,还曾为英国公家的郎君看过腿疾,颇有些成效。焕焕便想着请她进来为奶奶看诊。只是当时爹爹不在宫中,焕焕不敢擅作主张……”
朱瞻基倒是对陆老夫人有些印象,道:“既然确实是个人才,便如同当初征用她祖母一般,召她入宫为太后看诊,再赏她一个女官官职便是,如此平日里也能让她为后宫中的妃嫔们请脉看诊。”
朱予焕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道:“她倒是不求这个,只是若她真能为奶奶调理好身体,爹爹能不能也如善堂一般,赐她一幅亲笔题字?”
朱瞻基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道:“照你这么个赐法,只怕不久后满京城都是朕的亲笔题字了。”
朱予焕尴尬地笑了几声,道:“奶奶那边我也说过了,奶奶答应给她一座医馆……”
朱瞻基:“你这丫头……”
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他这个女儿是聪明还是愚笨,什么东西都敢轻易许人……
不过这样也好,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这个女儿想法越单纯越好,免得未来兄弟姐妹之间勾心斗角、不得安宁。
大明的继承人聪慧固然是好,可若是因此手足相残……他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大抵先帝在的时屡次宽恕汉王和赵王,心中的想法也和他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