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听锦衣卫说起,朱予焕事发时还算镇定,但后来大抵是越想越怕,一路夜奔回京,等到城门一开便回宫到了仁寿宫,可见朱予焕不过是强装镇定而已。
朱瞻基还未反应过来,朱予焕已经扑进他怀里,顾不得自己一脖子的水,朱予焕抱着朱瞻基大哭道:“爹爹!”
这水喂的,差点给她呛死!
朱予焕好不容易才收了眼泪,朱瞻基见她还在病中,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宽慰了女儿一番。
朱予焕见朱瞻基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这才松开朱瞻基,故作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让爹爹见笑了……”
朱瞻基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愧疚地开口道:“爹爹总是忘记你还是个孩子。”
朱予焕垂下头,道:“是焕焕不好,若不是突然听到娘病倒的消息,就不会在晚上匆匆赶回来,更不会遇到山匪。”
朱瞻基摸了摸女儿的长发,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朕已经责令宫正司和司礼监彻查此事,和那个内官有关系的宫人,一律关押审问。”
要不是朱予焕警惕心高,强行让原本负责保护务农寺官员的锦衣卫随行,百户石林又考虑到公主的安危,当晚会发生什么事情也犹未可知。
朱瞻基已经让人去核实求证山匪一事,只是他心里很清楚,丰瑞与京城距离极近,怎么可能会有山匪,若是真有顺天府的这一众官员都得摘脑袋,这件事必然还有主谋。
张太后的话还回响在朱瞻基脑海中,纵使他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考虑一种可能。
这件事兴许和孙贵妃有极大的关联。
朱予焕年纪虽小,但主意不小,时不时便献宝献计,他也好、太后也好,都对焕焕有几分看重,加上善堂一事,朱瞻基确实对废立皇后有些犹豫。
孙贵妃若是因此打击报复,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错误这种东西本就可以人为制造,这消息一旦散布出去,民间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传闻,大概率会有些穷酸腐儒责怪公主抛头露面才会招致祸患,如此便是朱瞻基也不好让女儿再随意出入宫闱。
靠在床边的朱予焕仰头看向朱瞻基,眼中满是希冀,开口问道:“爹爹,以后我还能出宫吗?”
朱瞻基心里早就对女儿满是愧疚,立刻道:“爹爹给了你牙牌,怎么还有收回的道理?”他察觉到一旁坐着的张太后看向自己,一心想着补偿女儿,接着说道:“爹爹命人给你在皇城修一座公主府,以后你出入宫闱便更加方便,免得像今日一样,在城外吹风受冻。”
朱予焕眼眶一红,正要掀开被子跪下谢恩,朱瞻基赶忙将女儿按住,道:“你是公主,爹爹的女儿,怎么还生分了?”
朱予焕怯怯道:“焕焕知道自己闯下祸事,给爹爹添了麻烦,却还受了爹爹的赏,心中有愧。”
朱瞻基听她此言,便知道朱予焕大抵也想到这世上能够记恨她一个深宫公主的人只有一个,立刻正色道:“焕焕,你现在还在病中,不要胡思乱想,待到锦衣卫调查出个水落石出,爹爹会还你一个公道,但你千万不能疑邻盗斧。”
朱瞻基与孙梦秋相识多年,知道她便是心结再重,也绝不会这样害人,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
张太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一拍桌子道:“好了,焕焕还是个孩子,身体也未康复,你就不要在这里说什么大道理了,连我也听得烦闷。”
朱瞻基知道今日实在是惹怒了张太后,才引得她这样频频落自己的面子,可母亲到底是母亲,朱瞻基也只好道:“焕焕,你这些日子就在奶奶宫中休息,其他的事情都有爹爹在。”
朱予焕闷闷地应了一声,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顺德公主的失落。
朱瞻基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为难,这件事必然是要调查清楚,给太后、皇后和公主一个交代的,否则六宫不平,女儿更是对自己这个父亲失望,只怕以后也不愿意再担事,可一旦调查起来,万一这件事真和贵妃有关系……
“皇后娘娘慢些!”
原本沉寂的三人一同看向门口,只见胡善祥连皇后服饰也没有穿戴,头上的发簪摇摇欲坠,披风都未曾扣上,便奔到了床边,一把将朱予焕搂在了怀里,双眼通红,斥责道:“你急什么!有什么等不到天亮之后再说!我就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你要是出了个好歹,不如干脆让人把我的心也一起剜了吧!”
朱予焕被她搂在怀里,泪水扑簌扑簌掉进领口,心酸不已,却始终没落下眼泪,只是也抱紧了胡善祥,道:“娘,对不住……”
她自然是知道若是让胡善祥知道这事,必然又是心神不安。可这事不做不行,声名于她不过浮云,她只要实利,闹得越大越好,大到让朱瞻基一旦废后便能在野史里来个“明中三大案”,非得留着胡善祥的后位不可。
朱瞻基在一旁,自然是瞧见了胡善祥泪如雨下,苍白的双唇更是咬出了一丝殷红。他想起那日皇后愿意上表辞去后位,只求换两个女儿的平安,可如今却出了这一档子事。
朱瞻基顿感心虚,竟然也罕见地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给这母女两个让出位置,还是该好好宽慰她们一番。
胡善祥平日里如钢一般,火烧不行、水淹不是,何曾如今日这般没了皇后的规矩体统?从小到大朱瞻基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还真没有像今日这样让他慌神的。
胡善祥心中只有朱予焕,一眼也不曾看朱瞻基,只是抚朱予焕脸颊,又摸她头发,生怕她有个一二,哭得说不出话来。
饶是张太后看到这母女二人的凄凉样子,也觉得心颤,拿着帕子沾泪,便是女官们也不再拦着皇后。
朱予焕握住胡善祥的手,道:“娘放心吧,我没事。”
朱瞻基见胡善祥发丝散乱,如失神一般,不免怜惜,拿出帕子为她擦去嘴角血丝,道:“皇后不必心急,太后已命太医院会诊,焕焕平安无事。”他停顿片刻,承诺道:“朕必然会给你们母女二人一个交代,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