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渠长捧着张纸念道:“文潞公三分胜水,亲定条规:私动水闸与盗同罪。此人私自开闸放水,虽为一村之利,然而分水公正而三河俱宁,分水不公三河讼起。以一村之利害三河之平,导致两村械斗伤人,其情可原,罪不可恕!”
念毕了,总渠长走下台来,从壮丁手中接过皮鞭,狠狠地照着那人身上连打三鞭。
“服不服?”,
“啊哟——服。”
“该不该打?”,
“啊哟啊哟——该打。”
“还敢不敢?”
“啊哟哟,打死也不敢了。”
台下群情激愤,连声呼应:
“该打!打得好!”
总渠长将皮鞭往地上一扔,转身回去。接着,台上台下的水老人一个接一个地鞭打那厮。他们中间,除本渠管水的虚打实喝叫外,其他人俱不留情,将鞭子乱头没面地打去。到最后,那厮上身无一处完好,只口中尚余着活气,弱弱地说声“服罪”,晕了过去。
接着,水务局长宣读新订条规。文字事先已刻了石,就立在山门廊下一侧,红布包着,鲜艳无比。宣读完毕,郭承琪和总渠长迈步上台阶,揭了红布。顿时全场欢呼声起,器乐大作,震天彻地。
不管郭承琪看起来如何镇定,其实心里捏着一把汗。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也不知道哪一瞬间子弹就会穿透他脑袋。二十年前,他行刺旧巡抚被判斩,伏在行刑石上,等鬼头刀落下那一刻,就是这感觉。回到台上,他心不在焉,落座之时,差点将椅子撞翻。他掏出手绢擦擦额头冷汗,眼色严峻地注视着台下。
“下面,请知事大人训话。”
脚跟将椅子向后踢开,缓缓起身,环视全场,然后直直身子,习惯性地清清嗓子。
“各位父老乡亲,水乃生民之母,万物之源。我绵上县物阜民足,所依赖者,北有汾河环绕,南有胜水源泉,合境之地尽得灌溉之便,邻近诸县无此殊利。古往今来,邑之贤达良宦无不以治水为重。前有郭林宗遗嘱葬于河曲,逼水改道;后有文潞公三分胜水,明定水法;又有史记事厘清水量,掘井千眼,功在当下利在千秋。郭承琪莅任以来,效法前贤,邀聚汾上诸位知事借道开渠,使数千亩贫瘠之地一朝而成高产良田。近来大旱无雨,源池不沛,更须公平分水,使有限之水,足万家无限之盼。故而——”
“郭承琪,拿命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两声枪响。卫兵奋不顾身,将郭承琪扑倒。台上台下,众人惊恐万状,有伏地抱头者,有四散奔命者,一片混乱。两刺客一心要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不管不顾直往台上冲。一个被躲藏树后的魏拐子打穿脑袋,血溅当场。另一个冲到台上刚要开枪,台后卫兵冲上来,死命抱着他腰,夺了他枪,将他制伏。
警卫们护着郭承琪回到庙里。魏拐子请示如何处置,郭承琪二话不说,让拉出去毙了,又命人四处搜查,看有无漏网之鱼。待到午时,郭承琪遣散警察队伍,带着亲随走出源神庙,准备回城。
“快来看,水落了——”
听见叫声,人们纷纷跑向池边。源神池里,数十个泉眼已经完全枯竭。所有人心中顿时涌起不祥的预感,他们仿佛看到广袤的田野正被迅速扩张的枯黄所吞食,失望、绝望之情迅速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