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柱儿破天荒竟夜不归,整个府里都紧张起来。去他房里,门虚掩着,空无一人。让人到盛记、炭场和其他各个店铺都找了一遍,依然没下落。
穆羽对明义说,常柱儿自小在府里长大,又懂事又听话,从来没在外留宿过。这些日子以来,接连不断发生各种事情,让人不能不往坏处想。莫非咱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惹不起黄瓜扯蔓子,拿他来报复?
明义却没往这方面想。宽慰父亲说,鸟儿翅膀硬了,总要自己飞,常柱儿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府上。我们这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说不定因缘际会,他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瞒着咱闯世务去了呢。
张妈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跑来,说:“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挂在墙上的那框照片不见了,我给他做的新鞋穿走了,少奶奶给他织的毛线脖套也戴走了。老爷,你看他攒下的钱,挂在门背后的铁环上……”
穆羽沉默了会儿,问明义在学校的情况。明义略去租房办报纸并结识车健之事,只讲“东北事变”后学校的抗议活动。穆羽听了感叹道,家国家国,国家支离破碎了,小家怎得安宁,往后日子真是看不准了。明文也叹息,眨眼间东三省丢个精光,照此下去,平津危在旦夕,山西又岂能长久,咱们的生意怕不好做了呢。穆羽说,政府军不认真抵抗,一溃千里,靠你们娃娃们吆喝几声,根本无济于事。明义问牛管家怎么看?牛管家说,记得古曲中有词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历来兴衰更替,都是官家的事,小民百姓只管自己生计,遇难的贪图活下去,拮据的贪图活轻松。颀英听着,抿着嘴笑,两眼笑成了月亮弯。明文问:
“你笑甚?牛管家说得不对吗?”
颀英笑着说:“他说的太对了。”
明文说:“本来就是这个理么。”
明义把自己准备转学天津的事儿说了。他说,在省城结识了赵先生的一个朋友,推荐自己到天津就读。那里的繁华远胜于省城,世面大,见识也多,学校也是老牌的名校。这次回来,就是专程向父母亲大人禀报并请恩准的。
穆羽问:“你去天津卫,明孝呢?”
明义说:“他仍然在省城,坚持要修完学业。”
夫人最怕儿子走得远。现在在省城,已是好长时间见不上,将来见面就更难了。她问牛管家,你当初成天往天津卫跑,那里民风怎样?外地人在那儿受不受欺负?牛管家说,虽不比北平,到底是京畿之地,繁华所在,公子能在那里读书,是修来的福分哩。穆羽说,十年前的天津卫,谁晓得变成了啥样!牛管家说,那边还有既往的朋友,当初情分还在,东家不妨写信给他们,让他们照应一下。
晚上,穆羽果然写了几封信,让明义走时带上。爹娘的一片心,明义妥妥地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