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天没亮,明仁就急着要出门。
平日,好月总是早于明仁起床。她先要忙上一会儿,烧水,梳洗,再来叫醒明仁。明仁没有想象中那样勤快了,老是赖着炕,纠缠着非要她百般抚慰才肯起来。这样也很好。恩爱夫妻应该就是这样的。可这回,他一反常态的表现,令她好奇又担心。
“今日蹊跷,敢是君王要早朝?”
大家都称好月为“先生”,夫妻俩独在时,明仁也跟着这样称呼。好月颇觉有趣,真的当起他的先生来。明仁从不把坏情绪带给好月。他说:“学生不敢。昨晚瞎眼婆婆说起个事,我去看看,回头再向先生禀告。”
好月说:“那便只好便劳燕分飞了。”
明仁出了堡,往村西南的义坟去。路上没遇到一个人。他也不想被谁看见自己去那里,因此远远地在路边,他便停住了脚步。义坟就在那边的山坳里。他停步之处,恰可以看到文君的坟。太远了,看不到有啥异样。他于是慢慢地往前去。此时山间的风,颇有些阴冷,此时的鸟叫声,听着颇有些惊悚和怪诞。他走着走着,似乎看到了什么,心里一惊,快步跑了过去。
和文君紧挨着的,是理发匠贾三的坟。贾三没有祖莹可去,也没有后人,他只好被埋在这里,与坟头丛生的杂草相伴。而文君这边,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坟头有不久才添的新土,坟前有没燃尽的香烛和紧贴着黄土的黑色纸灰。明仁疑惑不已:显然是有人来过了。这,会是什么人呢?
他走出义坟,重新回到刚才站立之处。他伫望这妹妹隔世的居舍,眼眶不由得发涩。这世上,除了自家人,有谁还会记得她、祭奠她!明仁被这困惑困扰,一路走一路伤悲着,回到堡里。有早起往田间干活的,看见他心事重重的走来,带着些关切向他打招呼,他不说话,客气地笑笑算是回应。他的困惑于是也困扰了人家:平时爽朗的后生,如今这是怎么了?
拐弯进入巷子,看到自家门楼那一刻,明仁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身向武馆去了。他还拿不准,这事要不要告诉家里人。他和好月有约定,尽量不在父母面前提起文君,为的就是怕他们伤心。尤其是爹。昨日,牛四他们来府上,所说皆是他期待之事,他精神刚好些,何必再令他伤心呢。
武馆里,只有贾存谊一人在练武。窑口停了,伐木也停了,他回村就住在馆里。前些时,明仁将师父曲向东留下的拳谱给他一本,他得空就研习苦练,进益不小。所有师兄弟中,他武艺只在明仁之下,如今且有要赶上来的势头。
见到明仁,以为他早早的也是来练武,要和他切磋。可明仁哪有这心思!他想起瞎眼婆婆说过的话。瞎眼婆婆一再提醒自己,要自己到妹妹坟上看看。难道她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莫非真的有托梦之说?如果说有,妹妹为何不给家里人托梦,却要跑到瞎眼婆婆的梦中呢?她说要跟什么人走了,那个人是谁?
“明仁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信托梦的说法吗?”
“你梦到啥了?兄弟给你解一解?”
“没啥。我就是随便问问。”
明仁让存谊接着练,自己在场边椅子上坐下看他。他思绪乱飞,想着妹妹生前的一幕幕,直到存谊水水汗流地从场中走过来,从器械架上拿过毛巾擦汗,又从石桌上端起粗瓷海碗,咕噜咕噜地喝水,喝完了又给他递来一碗,他还在想着妹妹的事,匪夷所思地说了句:
“有什么事,跟哥说就好。”
存谊怎知明仁心思,还以为是他因自己没了活计,出于弟兄之情而安慰的话。存谊说:“明仁哥,咱弟兄什么处交!真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我不找你找谁?倒是你,若是有事瞒着弟兄,可就不仗义了。”
明仁终于不再想那些。他拍拍存谊肩膀,冲他爽朗地笑笑,说句“怎么会”,然后往龙神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