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丑时正。
晴夜的凌晨两点,除四边海涛拍岸,与刺骨的冬夜凛风外!已入梦乡的大钦岛上万籁俱寂。
安宁得令人羡慕……
军港布置同图上分毫不差。小船迂回接近,王九拿弓带着几个持弩的夜行强手,先行潜入。
解决掉几个趴窝困睡的岗哨,合力缓缓打开水寨,向远方挥手。
船队缓缓入港,各依事先分配的位置停靠、下锚、泊牢。
全体有条不紊轻声下船,再摸上各小组事先分配的大小船只。
之所以说摸,是因晴空那点星光仅够照清甲板;大船的舱内,还需沿着酣声来处慢慢摸索。
这都是摸过黑、见过血的老兵!才有资格干这事,其他人只有耐心等待、准备策应的份。
高处的王九扫遍整个军港,比猫头鹰更锐利的眼睛,确信每条船都摸进了船舱!举起手中荧石。
紧盯王九,分区立于不同甲板上的十多人,跟着举手。军港各处,几十声海鸟叫在立刻齐声轻鸣。
接着,一些因不够利落的痛嚎、惊叫!开始此起彼伏。在这静夜从厚厚的船舱传出,分外瘆人!
好在很快、很短!
也好在本就被船舱隔音后,还有着寒风呼啸、波涛拍岸的抵消!
更妙的是:岸上大营的营房,很舒适地设在小山后的背风处!距此最近都有半里。
承平太久的军港!很快又重归安宁。船舱里为虎作伥的杂役、水手、值卫,也在睡梦中从此安息。
绝大多数带着一脸安详而去!或许是在感慨:辽海终于迎来安宁,也算他们最后的贡献?
那些发出惨嚎、惊叫之人,却带着惊骇与怨毒离去。不该啊!他们不知道,经历很多生死瞬间的老兵!有多嫉妒这种承平日久?
竟连作恶多端后,也能用宽心高卧换一世安宁……
有王九在前不疾不徐的带队,所有人都自觉按部就班。
计划中守军港的守军港;沿岛向两翼张开…清除标注中形同虚设的岗哨者,在迅速展开;其他人或在清除大营岗哨,或在耐心等待。
王九也在感慨:要是建奴营寨也如这般稀松、垃圾!何至死伤那么多生死弟兄?
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垃圾。
他们是官军!几十年来,从来只有他们打别人的主意,几时还轮到有人竟敢打他们主意?谁敢偷袭官军造反!谁敢视三千官军如无物?何况还是如此牛逼的登莱水师!
……
沈乃大辗转反侧。
身旁两个美人早已熟睡!微酣声中带着怯意……
今夜的他格外焦躁!乃大变成了火大,直至发泄到精疲力竭,躺下后却仍睡不着。
虽为军门贵公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作为庶出的小儿子,这次怕是他唯一的冒头机会。
就因五个嫡出兄弟都不争气!老家伙这才给他赋予重权……
可他实在左右为难。水师也好、海盗也罢!他最清楚那是帮啥样的乌合之众。
打顺风仗有肉吃?那是一哄而上叫都叫不住;稍微吃紧、多死几人?一哄而散!军法队拿刀督阵没用。那样,他们肯定不去杀敌,会先砍了军法队再说。
早些年,他就一直想整顿军容军纪。可这盘根错节的承平乌合之军!庶出的沈乃大算哪根葱?
连老家伙都怪他多事。官匪一家亲!你要去整顿军纪?大家都铁血忠良!那还怎么养匪?
这种队伍……
若水战还有些把握,即使不能全歼?重创王九部后,水师再拉拉偏架!最少不会出大乱子。
但若陆战去进攻王九部?别看人家才六百精兵,别看己方五千多人,很可能真得被反杀!
人多就有用?当年戚家军几百人敢打几千倭寇,还追着倭寇满世界杀!关键还伤亡奇低。
王九部或比不上戚家军,但那也是建奴手下从无败绩的强军!反观己方?连当年的倭寇都远不如。
倭寇虽同样松散,但武艺高强。单对单?大多戚家军士兵都非对手!因为倭寇本就是亡命徒。
深入研究过鸳鸯阵的沈乃大,对此颇有感触:
在这种严密军阵面前!刘綖、杜松、王九这种猛将或许能敌,其他所谓武林高手?狗屁!
正因深入研究过戚家军!正因对己方与对方都已透彻!才如此纠结。他始终不敢下决心攻打长生岛,就怕一去无回。
可是,对方那帮孙子也太可耻!
无论怎样挑唆客商谩骂、侮辱、闹事?他们既不恼羞成怒打杀客商,造成不可弥补的信任危机!又乌龟王八般坚决窝着不动。
眼见王九要来了……
钦差二十八上岛,赴京大婚就是理由!即使钦差帮忙瞒着也没用。王九不可能不知此处情况!素来刺头的他,哪能任钦差摆布?
王九最迟月底动身,最多也就这两天要率部赶到……
他却仍旧一筹莫展。
既不敢从陆地进攻,又实在不想错过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全歼天下强军的一部啊……
他还能想象:若最终无功而返?五位嫡出兄弟会立刻骑到他头上,可劲屙屎屙尿!而老家伙失望之余,定是啥也没看到。
睡不着就又火大了!翻身而起直奔主题,才有感觉又立刻弹起:不对!有情况!
……
沈乃大边穿衣披甲,边对挨在门口睡眼惺忪的亲兵传令:
立刻擂鼓吹号!
营门口那几声轻声惨叫倒地,绝不会有错!那就是王九来了。
大声呼喝不行!那只会给这帮乌合之众造成混乱与营啸。
起床号与聚兵鼓同时从大营中央响起。营门口的王九面色一变!狗日的登莱水师竟也有将才……
伸出两个指头举起。
传令兵开始呼号:第二套方案!第二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