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慢悠悠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钻到吴宏的耳朵里,他不由的顺着对方的话去想他的前半生。
是啊……
卖身为仆的可怜人那么多,怎么就他被看上得了高价的卖身钱了呢?
吴老爷还叮嘱他好好给母亲看病,有困难就找他。
可母亲的病拖的太久,身体早就垮了,就像耗空的油灯,重新点上火也没撑上多久。
母亲去了,吴老爷又给了他一笔丧葬费,让他给母亲买了一副好棺材,其他的人有这么关照吗?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长高了也壮实了,吴老爷就不大带着他出门了……
后来夫人看他与吴老爷有几分相像怀疑是吴老爷接了外室子进来,吴老爷便因故把他送到了训练营和一帮小子一起跟人学拳脚,他年龄大身子骨硬很是吃了不少苦头凭着狠劲才熬出了头。
凶神恶煞的让人不敢看,吴老爷把他调到了身边,带着府里培养的刀斧手给吴府处理一些暗地里的事,平日里是不呆在府里和人打交道的。
吴老爷这个恩人似乎总对他多些照看与顾忌……
如今仔细回想,仿佛与这荒诞的话遥相呼应,刺激的吴宏越发的心神不稳。
赵老似乎兴致很好,他仔细回忆着当年他所知道的,慢悠悠的说给吴宏听。
“吴家搬到青石镇的时候吴老太爷还活着,虽说是斗不过政敌狼狈退场,也是这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吴老太爷的儿子随着他的辞官一贬再贬也能在县里担个职位。都是官老爷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青石镇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青石镇不算大却势力不少,伤筋动骨的过江龙也得盘起来让上三分地头蛇。”
“落脚了就要置办田产,不能从地头蛇手里扣那就从老百姓的手里夺,下几个套子就能让人卖田还债,多赏几个铜板还能得个美名。”
“这点吴家的三个少爷就没他们爹学的好,吴老太爷那时可是有个吴大善人的美名,都说这个老爷慈悲心善,可惜好官斗不过奸臣。”
赵老抬抬嘴角发出一声嗤笑,连老太爷曾经是个什么官都不知道,以比压价后多给一点儿的铜板就成了贫苦百姓口中的好官。
也不想想,吴家付出的价钱还不足市价的一半,感恩戴德的卖了维持生计的田产,再一家子喜洋洋的把自己卖身给吴家为奴,当牛做马累死累活还觉得遇上了一个仁善的好主家。
“吴家看上了一片地,也碰上了一群硬骨头,一村子的人同气连枝软硬不吃挑拨不动。”
“离乡外出也是一起行动,再加上运气好,倒是令吴府几次谋划都难以下手。”
“引人进个赌坊,好奇心最大的折了腿被一帮子人抬了回去。”
“安排路遇个纨绔子弟得罪人,提前被箩筐砸了脑袋,血呼啦的去找游医都没打上照面。”
“恶向胆边生的大少爷找人去村子里下毒,不是半路丢了毒药就是路遇毒蛇猛兽,村子边都没挨上。”
赵老抬头盯着眼睛通红的吴宏,一字一字的加重了声音:“他们说——这是——青石娘娘庇佑——!”
青石娘娘,吴宏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对了,母亲生前偷偷供奉过一尊小像,他幼时撞见母亲参拜似乎喃喃的就是青石娘娘……
他当时摔进门去……发生了什么呢?他只记得自己那时脑门多了块青紫,母亲说他是绊了门槛摔得,后来母亲进去出来都锁着那扇门,他也不记得那个小像了……
“气急败坏的大少爷遣人打探了一通,不久就带着一个箱笼几个好手上了大青山。”
“也不知他从哪里请来的邪器,污了山神推了神像。”
“吴家看上的土地这次很顺利的被谋划到手了,但吴家的厄运也开始发生,他们遭到了山神的诅咒被大青山厌恶。”
“吴家霉运罩顶病恙染身,凡吴家血脉没有一个康健人。”
“哦,不对,青山镇以外的吴老爷吴二少爷还是身体安好的。”
“吴家大少爷病的最厉害,好端端的一个活人还能走能动的,身上的皮肉就开始腐烂生蛆了。”
“跟吴家大少爷一块儿上山的人很快就没了,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伤口腐烂化脓烂到了骨子里,死的惨也死的快。”
“唯独吴大少爷被这么吊着,死不了活不好,一天天的硬扛着。”
“逐渐的吴府的其他主子,身上也开始腐烂生蛆,从此春到夏,吴府的腐臭味一天比一天浓,压都压不住。”
“青石县及周边乡镇从春到夏雨水甚少,一日比一日干旱,青石镇以及吴家田产所在之地尤甚。”
“大夫束手无策治不好,吴家就开始找神婆庙祝,本就乱成一团的吴家再也捂不住盖子,流言蜚语满天传,三岁小儿都知道吴家得罪了山神。”
“人要吃饭,天要下雨,吴家招来了旱灾也招来了怨恨。”
“吴家是有几分能耐,但也架不住整个县的反扑,也不值当的。”
“吴老太爷找了神婆,半死不活的吴大少爷被除了族抬上了山。”
“路上有人撞见吴大少爷最后一面,皮肉溃烂白骨裸露形如恶鬼,那倒霉蛋生生的被个活人给吓掉了魂。”
……
日出还早,赵老慢悠悠的讲着不知真假的往事,挖墓的人在听,树上的人也在听。
安静的夏风把声音轻轻的送到青鸾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