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丘镇一直都是个小地方。
有些年头的街头巷尾里人群来来往往,看见的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镇子里各家各户的故事早已经成了他们老生常谈的话题,话里话外,有唏嘘,有惋惜,有鄙夷,也有厌恶。那些好的坏的词儿早就在不同的时间里从他们的嘴里滚了一遍又一遍。
今年的岚丘尤其热。
几棵老榆树分布在不同的角落,灼眼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地面上,连影子都安安分分地扒在地上一动不动。
滚滚热浪从水泥地上透过薄薄的鞋底板传到脚心,总感觉下一刻鞋子就会化开。
裴榆有些害怕。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扶着记忆里的墙壁,一步一步往前走。
裴榆今年才刚满六岁,可是她看不见的时间已经快一年了。
一年前裴阿婆因为车祸死了,她也看不见了,也是从那刻起,她没有了家。
巷子里有一群哥哥姐姐,他们霸占了阿婆留下的家,每天只让她睡在一个小角落里。他们会时不时掐她,打她,甚至会因为她看不见,一次又一次地耍她,乐此不疲。
隔壁王阿姨把她送过孤儿院,可是在那里面也会被大孩子欺负,他们会抢她的饭,扯她的头发,骂她是瞎子。即便告状他们都只会说“都是小孩子的玩闹,不打紧”。
所以她不停的哭闹,最后被送了回来。
回来她还有地方睡,哥哥姐姐心情好的时候不会打她。
后来她听说集镇区人多,也许会被好心人领走。
所以她记熟了路,每天都坐在那里,希望有好心人带走她。
可是,没有。
她依旧每天来这里,争取那点微弱渺茫的希望。
垃圾桶里的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猝不及防地钻进裴榆的鼻子里。
她罕见的露出一个笑,然后坐在了垃圾桶旁。
她的头发并没有绑好,碎发被汗水沾湿,黏在额头上,黏糊糊的。小脸在太阳的照射下被晒得通红。
抬头空洞地望着面前的路,听见脚步声她殷切的望向对方。
可惜,依旧没有一个人肯为她驻足停留。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水泥地的温度变得越来越高,热气像一根根银针扎进她的皮肤,又烫又疼。她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汗水也浸透了她的衣裳。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擦干额头的汗水。
裴榆站起来,娴熟地垫了两块砖,弯腰翻起垃圾桶。
天热的缘故,垃圾桶里丢的东西不多,她更卖力地朝里探身,想翻些吃的,这样她才不至于饿肚子。
然而一个用力过猛,她整个人连带着鞋子都栽了进去。
——
下午三点,正是热的时候。
梁辽刚从药店出来,手里勾着个黑色塑料袋,漫不经心地往家里走。
少年约摸十六七岁,皮肤偏白,黑衣黑裤倒是衬得人笔直修长,头发不长不短正好搭在眉骨处,眼皮微微耷着,一双黑漆漆的眼没什么温度,眉浓鼻高,精致的下颌线正把人衬得干净利落。
十七八岁的少年本该是朝气蓬勃,肆意张扬,然而眼前的少年脊背上都是盛不住的颓靡,灰败,看不出一点儿生气。
他不知不觉也到了集镇,终于换了只手提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插着兜,机械式地往家走。
“救,救命……”
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稚嫩且小。
梁辽终于肯抬头,朝声源处看了看,却只看见了垃圾桶,声音却还在继续。
他双脚不听使唤的朝垃圾桶走了过去,微微俯身,看见了垃圾桶里倒挂着的小人儿。
小姑娘看起来还不大,身子都在发抖,不停地蠕动着,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钻进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