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坐落在群山怀抱中,一条小溪顺着村庄蜿蜒而下,在下游堆起的石头坝里汇聚然后一泄而下,形成一个落差有两米左右的小瀑布。
石头坝上立着一座长满绿苔的石桥,连接着村子与通往外面的路。
众人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向山下,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村子。
走过小石桥,一抬头便瞥见一块立起来的大石头,上面“古水村”三个字赫然醒目。
这一天的行程,开始时精神倍发,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充满好奇心,到现在,漫长的车载旅程已经消磨掉了他们的大部分精力,此时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眼神散漫,再也没了早晨的朝气!
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户人家,可惜人家门户紧闭,院里杂草丛生,显然已许久没有住人。抬眼望去,两三户人家都是这副样子。好在有个破旧老院的房子烟囱里正往外冒着青烟!
郑南捷马不停蹄带领大家前去拜访。
四人站在门前,好奇望向门内,入眼是几间简陋瓦房,院内有一片菜地和一个柴堆,柴堆旁放了一把斧头,地上一堆碎木屑还没来得及清扫。
郑南捷怕直接进去不礼貌,便敲敲大铁门,试图弄出些动静,吸引主人的注意。
不久,从偏房走出来一个背躬成九十度的老头,老头手里拿着一个盆,里面舀了些米,看样子他正准备煮饭。
“你们是谁呀?是娟娟的朋友吗?”
老人看着门前面生的四人问。他一张嘴,便向四人展示了他那所剩无几的牙,很像刚刚偶尔瞥到的某户人家围在房子外面的残垣断壁。
“爷爷,我们是外地来旅游的,迷路了,能不能借宿一晚!”
郑南捷回答说。
老头看一眼郑南捷,眼珠转转,寻思了一会儿,掏出一个老旧翻盖手机。
沈怜怕他有所误会,主动上前来解释:“爷爷,我们是凤县莲花村的,好几年没回来了,这次回来本来想到处转转,没想到车开半路没油了,想在您这借住一晚,明早就走!”
老头一听凤县,这才收起了手机。大概他刚才以为遇上了小偷或者骗子想给家人打电话问怎么办来着。
“凤县啊!年轻的时候去过,那时候有个戏团可出名了,我经常去看戏!好像叫,叫啥来着,叫‘荣登艺术团’,这会儿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沈怜马上接话,“荣登艺术团”解散了,团长太老了,退休了!他的徒弟出师后自己建了个团,叫‘兴隆艺术团’,师父叫马荣登,徒弟叫马龙飞!”
老头一听咧开嘴笑,露出了里面残缺不全的牙,“对,对!就是马荣登,我那会儿还跟他说过话呢!在后台……”
“你们快进来吧!怪不容易,从大路进村要走四里地呢!”
说着老头就引着四人进屋在炕沿边坐下,他去厨房倒水。
老头虽然是一个人住,却把昏暗的小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铺的砖头当地板,地板明显被水冲洗过不久,边角还留有水渍,这种地板沈怜见过,到现在为止,姥姥家村子还有人在用。
土炕上铺了一层席子,被磨得光滑锃亮,席子上睡了一只猫,见到有人进来噌地窜到了被垛后斯哈示威。
两个上锁的红木掉漆柜子靠着墙摆放,柜子上放了些零碎的东西,钥匙串,药瓶,酒瓶,杯盘等。
郑南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些东西,好奇的很,不住地四处打量。
“怎么,大城市出生的孩子,没见过吧!”
见沈怜这么调侃,郑南捷没有说话,收回目光,转身去逗那只胆小的猫。
“说实话,有机会的话我倒想体验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我也喜欢老一辈的生活,那种节奏很慢,有猫有狗,有花有草的生活!”
老头倒好水端着进屋了,他把水放在柜子上,郑南捷便接过来分发给三人。
老头坐在了炕沿边,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讲:“那马荣登,年轻的时候翻跟头翻得可好!要不说他能当师父呢!他那徒弟也不赖,耍得一手好枪……我那会最爱看马荣登唱戏,为了看他的戏,一去我三姑父家就住上好几天!我三姑父家住县城,那时候,戏团去哪,白天我就去哪听戏,下午听够了搭别人的顺风车回我三姑父家睡觉,我三姑父说我,不务正业,白天干活的时候见不着人,晚上吃饭我就出现了,哈哈……那会儿,三姑父家有个堂哥比我大两岁,叫孙洪飞,我俩经常偷摸一起去……哎!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自打我成家以后,就没去瞅过三姑父,跟孙洪飞就再也没见过,听说,后来他有了个孙子,好像叫啥,孙禾是吧!还考上了清华大学呢!说起来,这也是一种荣耀啊!挺近的亲戚!”
老头自顾自说了这么多,大家也只是听听,但说到孙禾的时候,梁竟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会是跟我二姥家大姨结婚的那个孙禾吧?”
老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竟,问:“咋了?你大姨嫁给孙禾了?”
梁竟点点头,继续说:“听说我大姨嫁给了老孙家那个最有出息的孙子!那个高考万人过独木桥的年代,他考上了清华,成了全村人的骄傲,这事还上了县里的报纸呢!那会儿,二姥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大姨,是县里有名的大家闺秀,那会儿都说这两家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后来他们就真的在一起了!这事我也是从我爸那里听来的!”
“这么说,咱们这还是亲戚呐!哎呀!按理你还得喊我一声舅舅呢!”
梁竟此刻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扒拉着后脑勺,尴尬地喊了声舅舅。
老头高兴地“哎”了一声,马上走出屋门,嚷嚷着要去做饭款待他们。
听梁竟说村子风景不错,他们想在这里玩几天,老头热情地回应:“好呀,你们就在这住几天,到处看看,好好玩玩,呆够了再回去!老头子我一个人守着这村子,没个说话的人,怪孤独的!”
“爷爷,您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您的家人呢?”
沈怜好奇地问。这也是其它三人都想知道的。
老头正在在门口拾柴,从外面传来他的叹息声,有些哀伤。
许久他才说:“我老伴走得早,剩我自己一个人守着这老房子!儿女如今已经大了各自成了家,留在了外面,原本他们想接我出去,和他们住在一起,方便照顾我!但是我实在是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整天困在那几间小屋子,像坐牢一样!想下楼喘个气都没个舒心的地方,到处都是车,人,啥声都有,吵得我心烦!后来,我执意要回来,儿子女儿见拦不住,只好把我送了回来!哎!还是老家好啊!在这生活了一辈子,心已经埋在这里了,哪都不想去了!”
“可是,最近几年不是都在旧房改造吗?您家这位置,按照上面的执行标准,都得迁到县城里去才行!”
老头听了点点头,默认了赵辉的说法。
“是有这么回事,前几年闹得兴师动众的!说是要给村里住户一人一套县城里的楼房,不花钱!那会儿,刚一接到这消息,村里人激动坏了,都在打电话通知儿女回来按手印领房子!”
“就是从那会开始,村里的人渐渐走光了的!县城里盖好房子,他们就都搬走了!按规定,村里的房子是要铲平了的!但这里毕竟是大家住了半辈子的地方,心里头或多或少都有不舍,最后,大家伙找人好个跟上头沟通,找人说情,最后负责这里的人被说动了,派来拆房子的铲车只是象征性地随便铲了几下就回去交差了!那之后我也就没走,继续住了下来!城里是给了房子,我没要,但儿子说手续都办下来了,哪会儿这里真的被夷为平地,到了不得不走那会儿,就让我住到县城,好赖离家里近,能时常回来看看!”
听了老头的话,梁竟才回答:“难怪我刚看那些房子都有些残缺,原来是这个原因!
窗外,老头的脚步蹒跚,动作缓慢,沈怜心里过意不去,就跟着去帮忙,剩下三人也都纷纷出了屋,自己找事情做。
四人切菜的切菜,淘米的淘米,烧火的烧火,虽然有时会因为手生免不了要帮倒忙,但好在没添大乱子。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因为来了客人,老头多做了几个菜,炒了青椒,豆角,茄子和腊肉。菜是园子里种的,腊肉是自家土猪肉做的。
摆上桌子,整整五盘,放在中间的一盘,尤其显眼,整整五个,开花的大馒头!
四人饿了一天,此时已经不能仅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赵辉吞咽太急,搞得面红耳赤,盯着对面的梁竟,眼里渗出泪花,吓得梁竟立马在脑子里把所有的急救措施背了一遍。
老头见到这一幕,以为赵辉在和梁竟抢馒头,忙解释说:“锅里还有,锅里还有!好多个,管饱!”
吃过饭,沈怜帮着收拾好桌子,四人借老头家热炕躺下。他们此时已经累到没力气去考虑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穿着衣服往炕上一倒不久就响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