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呢?”桑若歪头问向气喘吁吁的黄允岸。
“你先把镜子放下来,有话好好说。”黄允岸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看着桑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镜子摔坏了。
“孩子呢!”桑若再次问道。
“死了。”黄允岸回答完试图靠近桑若。
桑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镜子高举过头顶,这个高度一旦坠落,镜子必然会破碎成无数片。
黄允岸不断默念着“冷静”这两个字,但内心却充满疑惑不解: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玄泽明明说过,只要能让桑若醒来后照到镜子,并顺利度过子时,宋淇就能复活重生。
然而眼前的局面与玄泽所描述的相去甚远,可以说是完全失控。
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桑若的自我控制力,同时也高估了自身的能力。
“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见你把他抱走了!”
“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是死胎,早在生下来之前他就已经死了你明白吗?!再说那根本不是你的孩子,而是我和阿淇尚未出世的……”
“他说的是真的吗……”桑若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宋淇,试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复,而在经历了一段漫长而令人窒息的静默之后,宋淇微微点了点头。
是真的。
黄允岸与诗禾一同循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台,可那里空无一人,他们看不到站在那里的宋淇。
深知内情的黄允岸知道宋淇此刻一定就在这里,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拿到那面镜子!
正当他准备趁桑若低头沉思之际,猛然冲上前去抢夺镜子时,忽然听到桑若带着哭腔喊道:“你们开口要的话难道我会不给吗?”
当她再度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继续质问道:“你们想要我的命,我怎会吝惜不给?这条性命,我又何曾在意过?这犹如地狱般的日子,我又何尝贪恋过?只是说句实话就有那么难吗?有那么难吗!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始终无法理解,她的一生总是被无数个“为什么”所填满。
她不明白母亲为何眼中总是满含泪水。
她不明白父亲为何总是要用暴力宣泄情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被卖去云翠楼。
她不明白黄允岸为何会选择自己。
她不明白偌大的黄府为何会容不下渺小的她。
她不明白为何她的一生总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已经努力的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了,明明已经竭尽全力的去燃烧自己了,明明已经足够的忍气吞声了,可为何还是不允许她活下去。
她深知,在这个世道上总有一些人过得比她更为困苦不堪。那些流离失所、风餐露宿的乞丐们;那些失去家庭温暖、孤苦伶仃的孩子们;还有云翠楼那些靠出卖色相才能谋生的女子们;以及这府邸内时常遭受责骂和欺凌的奴仆们……他们都过的比她艰难。
所以她时常告诉自己:“总有人比我更痛苦”,她自我安慰的熬过一日又一日。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别人给她的一点点好她都能记很久很久。
即使当初黄允岸强行逼婚,要她嫁入黄家,她虽有不满,但却从未心生怨念。毕竟,那时的黄允岸不仅将她救出火坑,还给她提供了一处安身之所。
这份恩情,她始终没齿难忘。
更何况宋淇还曾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工作,让她能光明正大的将银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那是她不曾活过的生活。
所以只要黄允岸让她帮忙,说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宋淇的重生,那么她是愿意帮的。
即使别人来顶替这副身子里的魂魄也没关系,毕竟这对“桑若”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生?
可他们偏偏不该欺瞒自己,不该在她忍受了百般折辱后还要她大度偿还当初的那份恩情。
她不愿了。
她没理由再去奉献自己了。
“所以你也知道是吗?”桑若看向了一旁的诗禾,这是她在黄府唯一一个信得过的人了。
诗禾面色复杂地看着桑若,心中有些纠结。她当然知道一些事情,但并不是全部都清楚。黄允岸突然决定迎娶桑若这个陌生人进门,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而她自己也一直在试图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
当她偶然间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黄允岸独自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时,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诗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桑若苦涩地笑了笑,“也是,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希望她能够活过来。只是……”她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改变的。”
这一声“知道”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桑若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她缓缓松开原本紧握着镜子的手指,那面镜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上,镜片四散开来,散落在她的裙摆周围,每一片破碎的镜片都映照出她脸上的泪水和充满哀伤的笑容。
“对不起,我可以死但我不会为了成全你而死。”桑若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她宛如一个刚刚赢得胜利的战士,以一种泰然自若的姿态注视着窗外的宋淇。
即便宋淇在各个方面都远胜于她,但如今没有了她,宋淇却无法生存下去,这还真是……荒谬。
当看到镜子破裂的那一刻,黄允岸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一边怒不可遏地咒骂着桑若,一边大声呼喊着让人把她捆绑起来。然后,他屈膝跪地,试图用颤抖的双手将那些破碎的镜片重新拼凑起来,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破镜重圆。
西园的小厮冲进来将桑若摁倒在地,她没有一丝反抗反而笑的更加放肆,你看啊,这场棋局没有赢家!
“把她扔柴房里!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把她放出来!”黄允岸愤怒的冲小厮吼道。
诗禾呆愣的站在原地,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她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在与桑若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知道桑若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她没理由去指责桑若的不大度,她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跟着桑若去了柴房。
桑若双眼无神的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全然不在意被麻绳勒红的手臂,若不是还有呼吸,她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