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傍晚。
广南禅寺旁的一处公寓中。
屋内灯火通明,客厅内的菜香味挥之不去。
一男一女一幼儿,一少一老一懵懂,各自坐在餐桌上,面前摆满了六菜一汤,全都是女人拿手的家庭小炒。
男人埋头吃饭,一句话不说,面前的一只碟子被划分为六个区域,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
一口菜,三口大米饭,他吃的津津有味,还是原来那个熟悉的味道。
这已经是男人盛的第二碗饭了。
女人胃口很小,吃了两口之后便不再继续,但手里握住筷子,全神贯注的盯着旁边的男人。
见男人夹了一筷子后,女人又立马续上一大筷子菜,以至于那只碟子上的菜肴不减反增。
席间气氛压抑,幼儿能感受到。
他捧着一只枣红色的大鸡腿,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躲在塑料饭盆后面四处张望。
咬了一口鲜香多汁的鸡肉,孩童咂吧了一下泛着油光的小嘴:“姑奶,你做的菜真香!”
“是吗?”陆艳梅也不厚此薄皮,又夹了一只大鸡翅放在圆圆面前的碟子上,并摸了摸圆圆的脑袋,小声的说道:“乖,那就再奖励圆圆一个!陆寻以前也最喜欢吃姑奶做的红烧鸡肉了!”
一只鸡,总共两只鸡腿,两只鸡翅膀,陆艳梅将其全部分给了陆寻和圆圆,就好像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都说女人为母则刚,可陆艳梅在没有生孩子前就已经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那时候,陆寻父母刚过世,她是既当爹又当妈,白天要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去上班,晚上还要哄着孩子睡觉。
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没经历过恋爱的过程,就全身心投入到母亲的身份中。
尽管当时村子里面未婚的男性很多,而且有不少都看上陆艳梅的能干,直夸她贤良淑德,可敢于上门提亲的一个都没有,他们看着陆艳梅的家庭状况,全部望而生畏。
村子就这么大,闲言闲语瞒不了人,陆艳梅听到了也只是当做没听到,路过人群时只是提了提快要落下肩膀的担子,依旧背着小陆寻两点一线。
生活很辛苦,每个月赚的那点微薄工资刚刚好够一大一小开支,陆艳梅把精打细算全用在自己身上。
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鞋子依旧是自己亲手做的,就连一碗熬得浓稠的粥她也可以在孩子吃完后加点凉水继续喝。
这样的日子好像没有头,但每天清晨睁开眼又好像一眼又能望到头。
只有当夜幕降临,小陆寻躲在摇晃的怀抱里口齿不清的喊着姑妈抱抱,陆艳梅这才会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就是这个孩子的全部。
借助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她轻轻放下熟睡的小陆寻,信心满满的去做今日还没完成的家务。
边洗着衣服边看着小床深处还未停下牙语的孩子,陆艳梅皱起一张脸,无声的笑了笑,这个孩子也是她的全部。
这样的日子是苦了点,可终究还有希望在萌芽!
此时,女人将最后一只鸡翅放在陆寻面前的碟子上,刚要缩回手,只听男人低着头说道:“姑妈,小寻现在也最爱吃姑妈做的红烧鸡肉!”
男人说完,继续大口大口的扒着饭,吃的那叫一个香。
晚上九十点钟,公寓的门口热闹非凡。
这里是专供下班人士的小吃街,忙碌而又嘈杂,区别于游客所逛的光鲜亮丽。
一个个摊贩准时而来,将挂有五颜六色招牌的小板车停放好后,一团团猛火就从简易的小锅灶中冒起。
猛火很是灼热,沿着一口大铁锅的底部朝上喷薄,竟出现了一抹肉眼可见的虚化。
在这猛火的边上,一铁盘一铁盘的食材也被摆上了桌。
有滋啦滋啦的烧烤,有气味浓郁的臭豆腐,还有金黄色的炸串.....
食客们像是嗅到了热油和食材碰撞的味道,一个个闻风而来,不多时便将公寓门口围了水泄不通。
他们大多骑着电瓶车,或是步行而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憔悴二字。
只有极少数的人是开着汽车的,但也只能不情愿的将车停在远处。
一处惹眼的板车边上,一个年过四旬的摊贩一手持勺一手持抹布,在锅边浇上些许热油,停顿一会儿,一盘分装好的鸡蛋火腿丁白米饭便依次倒入进去。
听着锅中噼里啪啦的声响,第一个付完钱的男人食指大动口水剧烈分泌,在喊完一声多放辣子后,一碗香喷喷的炒饭就做好了。
从小摊老板手上接过冒着热气的晚饭,男人迫不及待的边走边吃起来,一天的疲惫都在咸香酸辣入口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而像他这样不在乎精致只在乎温饱的人比比皆是,不用摊贩叫喊,他们就会自然而然的围上来,只要价格公道便宜就好。
出来散心的陆寻和男人迎面而过,见对方找了个摊边的小桌子坐下后,他开口问道:“兄弟,炒饭好吃吗?”
男人嘴里包着一大口饭,不停的倒吸着凉气,听到有人出声后,他抬头指了指自己,含糊不清的问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陆寻带着圆圆走来,笑眯眯的说道:“是啊兄弟,我和孩子肚子都饿了,看着你吃的那么香,就想问问你口味如何?”
炒饭经过嘴巴二次回锅,温度降了下来,男人一口咽下去,继续说道:“这家我常来,口味算不上特别好,但是分量特别大,而且价格实惠,最适合我这种下了班懒得做饭的打工人了!”
“口味不好,你还来吃?没良心!”摊贩老板很是敏感,从人声鼎沸的嘈杂里精准找到男人的刻薄,他叼着烟转过头来,但手上掂勺的动作却没停。
“去去去,炒你的饭去”男人看起来和老板关系不错,对着他一顿摆手。
“怎么不回去和家人一起吃饭啊?”陆寻坐了下来,指了指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
男人轻轻拨动了一下戒指,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我是外地来南山打工的,听说大城市工资高就一个人来了。不到逢年过节绝不轻易回家,一来一回太耽误事了。”
陆寻问道:“怎么没把他们一起带来呢,一家人一起也热闹点!”
“兄弟,一看你就没吃过苦,大城市工资高但物价也贵啊。我今年三十,来这儿工作了十年,连个房子的首付都还付不起。我倒是想把家人从乡下接过来,但是有心无力啊。早知道当年就好好读书了!”辣椒很辣,男人吃的满头是汗,哈出一口气后,镜片上都是雾气。
还没等雾气消散,他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要是真考上大学,我也就遇不到我老婆了,更没有现在这么可爱的孩子了。等我以后挣到大钱了,我肯定带老婆孩子一起来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