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 有多久没在这种明亮的环境中睁眼了…… 我坐起身,呆呆望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色,当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后,陡然一个激灵,从床上下来。却在这时,房门被人偷偷打开了。 是林特助。 她阖上门,鬼鬼祟祟跑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的手,“小蝶!昨晚你什么都没跟白澍说吧?!白澍他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瞪着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才能让她不那么崩溃。 “小蝶?”她一脸期翼地望着我。 “林特助……” 她竖起耳朵。 “我……” “咚咚咚。”门口响起了三声叩门声。 我们回头,看到又是昨晚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此刻,他站在昨天同样的位置,做着昨天同样的动作,朝我微笑询问,“小悠小姐,早上好。厨房准备了一些燕麦粥跟小菜,您要不要下去尝尝?” 我们的对话再度被这个男人打断。 但很奇怪,听到男人的话,林特助的表情却一下子轻松下来。她转身,给了男人一个无比夸张的笑容:“好的,好的,我们一会儿就下去,谢谢你了。” 西装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无声无息离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小蝶。”等西装男走远,林特助就用力晃我的手,“他们没发现!没发现!他们还在叫你小悠!哈哈,看来昨晚你表现的不错,白澍都没有起疑!” “……”我一脸呆滞。 她却不在乎我的反应,自顾自道,“好,很好,非常好。我们就这样装到底。趁着白澍对小悠还有点喜欢,叫他好好查一查杜家这次事件的始末!尤其是盯上你的那些人,看看他们究竟是谁,想干什么。哦对了,还有杜总和太太,昨晚吃饭的时候你说……” 林特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规划里,看着她上下翕动的嘴唇,我想,还是别告诉她真相了吧。虽然我也不明白白澍为什么没戳穿我,但既然大家都挺高兴,都很满意,我就别破坏大家的情绪了——书上说,这个是最基本的礼仪。 于是,在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氛围里,我跟林特助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晚上,吃过晚饭,我原本想直接回房休息的,却在西装男的盛情邀请下,扩大活动范围,来到了白家别墅的露台。 露台在四层,空旷、舒适、奢华,周围的装饰灯火通明,还有一个小型游泳池。天上群星闪烁,周围和风吹拂,我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有些惶恐地享受着此时的自由与安宁。 也不知就这么坐了多久。 别墅大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我转头,看见从大门到别墅的那条小路上,白色的路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路灯下是绿化带,而路灯尽头,一辆黑色加长车缓缓驶了进来。 很快,黑车就停在了别墅外的椭圆形喷泉旁。 车门一开,从里面走下了一双皮鞋,再往上,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式风衣的男人。男人身材颀长,戴着墨镜,腰杆挺得笔直,黑色的手套在喷泉彩灯的点缀下闪着质朴的光泽。 只一眼,我就认出了他是谁。 因为到了家,他漫不经心地脱去手套,迈上台阶,可惜没走几步,后面就追上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胖男人似乎是他的下属,左手挎着公文包,右手是一叠又一叠的文件,因为追得急,脸上有不少汗水,可胖男人毫不在意,一面拿出汗巾擦拭,一面将文件翻开,展示给他看,嘴里尤在不断说着什么…… 爸爸以前——也是这样的么?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爸爸,有些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台阶上翻看文件的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上动作一顿,瞬间抬头。 我们俩的视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对上了。 我心里一惊,忙撇过脸,装作喝茶的样子。 对着这个人,我一向没有办法。如果、如果让他误会了,他又要弄出我不擅长的场面了。 茶杯里的水早已凉透。我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只觉得一缕冰泉淌过喉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回原位。 头顶还是那个星空,可看它的心情,却跟之前明显不同。 到底哪儿不同? 或许,是因为这片星空下的主人回来了? 背后适时地响起了一阵脚步。 我回头,果然是白澍。 他脱掉了外面的西装式风衣,只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子被随意挽起,单手插兜,神情淡漠,就这么一路生风地从对面的游泳池走来。 当来到我面前时,他停住了,“一直在这里等我?” “没有。”我摇摇头,“我在看夜景。” 他盯着我的眼睛,“白池告诉我,你是7点吃好晚饭上来的,那之后就再没有下去过。现在是凌晨,你还在看夜景——所以杜小蝶,你一动不动地在这里坐了五个小时?” 坐五个小时很奇怪么?我不解。以前在地下室的时候,我能连续发呆十六个小时呢。 还有。我回忆着他刚刚提到的名字,白池,难道就是那个邀请我来露台的西装男?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那,”我咳嗽一声,不自在地站了起来,“既然时间这么晚了,我、我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想溜,谁知刚走出一步,就被他一把抱起,放坐到了身后大理石砌成的栏杆上。 “……呀!” 此刻,他在下,我在上,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两只腿。身后空荡荡的,底下是有喷泉的广场,流动的水洒出彩色的弧度,我坐在四楼栏杆,只要他轻轻一推,立马就会翻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我死死抓住他胸口的衬衣,心里却奇异的没有一点害怕。 “我以为,你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故意等我到现在的。原来,却是我自作多情了?”他的位置在下面,可气势一点不弱,甚至,从我这里看过去,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衬得他的棱角愈发分明。 “杜小蝶,别走神。”他捏了捏我的腰,“我发现你很喜欢在别人说话的时候胡思乱想。” 我觉得痒,忍不住一动,他却以为我要挣扎,反而贴我贴得更紧了。 “难受……”我皱眉。 “碰不得,吓不得,捏不得,压不得,你还真是脆弱得如同一个瓷娃娃。”他笑了一下,“难怪杜家那些人都想要你了。” 我没听懂,“什么?” “我是说,知道了你在我这里后,你们杜家的人,都来找我要人了。” 不是说杜家的人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么,怎么还有人来找我? 我很奇怪,下一刻,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当然,不是你的直系亲属,而是你的两个大伯,以及一个姑妈。” 大伯? 姑妈? 见我一脸茫然,他试探,“你知道自己的家谱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大概知道我是什么水准了,微微叹了一口气,给我讲解,“你们杜氏创始人杜扬威,也就是你的曾祖父,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原本属意老大继承杜氏的,可惜老大短命,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不得已,只能从老二跟老三之间挑选。” “老三就是你的爷爷。漫长的继承人争夺战后,老三险胜,老二被架空,却不甘心,想方设法把自己两个儿子也安排进了杜氏总部,企图从下一代身上扳回败局。而这两个儿子,就是我前面提到的,你的两个大伯。” “那姑妈呢?”我问。 “是短命老大留下的女儿。不过……”他看着我,眯了眯眼,“最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她了。” “为什么?” “虽然她现在坐拥十几座私家园林,被业界称为园林夫人。可一个年少就因为神秘原因被赶出家门,又与家族断了来往的女人,时隔多年,突然出现,说要接你这个从未谋面的侄女回去照顾。呵,杜小蝶,这样的事,奇不奇怪?” 我咽了咽口水,轻轻点头。 他凑近我,声音仿佛在挑逗,“想不想跟他们回去?” “不要。” “那你至少得让我看到价值。比如……”他停下了,佯装思考,接着,提出了他的要求,“告诉我你一直藏匿的秘密。” 我呆住了。 “为什么杜琪胜死后,杜家那么多人想要你?为什么明明是双胞胎,杜家却对外宣称只有杜小悠一个?为什么比起杜家,林宛芝更紧张你的安危,甚至不惜让你假扮杜小悠来欺骗我?杜琪胜的死亡也跟你有关?在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我郁闷,“昨天,昨天你不是说不问了么……” “有么?”他挑眉,想起来了,“哦,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昨天,我只是让你先休息,可该知道的,我必须得知道。你想得到我的保护,自然要拿出相应的筹码。没有筹码,抱歉,那就只能让你自生自灭了。” “……”我不说话了,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怎么样?”他哄我,“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 “不。”我拒绝的无比干脆,“还是不能说。” “真不说?” “不。” 话音刚落,我就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冷。 他、他会把我推下去么? 我攥着他衬衣的手更紧了,原本就变形的布料上立即又多了几道褶皱。 他瞟一眼我的手,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既然如此,没办法了,我只好将你完璧归赵。” 欸? 我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双腿落地的一刹那,我听到他的声音从耳边清晰传来:“我觉得,你那个姑妈不错。同样是女人,也是一身秘密,把你交给她,想必会被照顾得很好。你认为呢?” 我认为? ——我认为,这只帝王猫,真的真的很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