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许氏?”旁侧的女子听清,禁不住重复道。 被刺客放开的许亭晚将将踏过门槛,就被女子的这一声绊住了脚步。 这群刺客……和许家有关? 李胤之为这陌生的字眼微一凝眉,疑惑地唤:“尧青?” 女子顿了顿,应道:“是当年通敌叛国的上州刺史许氏。” 闻言,李胤之若有所思地一颔首,挥手示意尧青退去。 侧眸间,他瞥见了呆愣立在门口的许亭晚。 身形单薄的人逆光而立,丝毫不为从身旁退去的尧青而有所动作。 她的嘴唇禁不住的轻颤,良久,俯身下去。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看着匍匐在地的人,李胤之道:“起罢。” 许亭晚缓缓起身,低首立在原地。 李胤之没再搭理她,只折身转到了屏风后。 许亭晚垂首看着地面,只觉得耳畔的衣衫窸窣声像是一只手,不断地拨动她心弦,扰得她心绪紊乱。 倘若这群和许家有关系,那是不是也说明了……成王也和许家当年的事情有关? 许亭晚将指甲深陷到掌心,才让泄露她情绪的手,停了颤动。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而起先避到屏风后的李胤之也走了出来。 他退下了湿透的衣衫,只懒懒地着了中衣。 无意间对上许亭晚的目光,他整顿衣襟的动作有片刻停滞。 许亭晚见到这般情景,慌忙低下眼去。 虽只一瞥,但她还是看清了一切。 那男子宽肩窄腰,衣襟大敞,露出纹理清晰的一片胸膛,那紧实的线条一路往下,终掩于衣衫。 脑海中挥散不去的惊鸿一瞥,叫许亭晚渐红了双颊。 而那酡红也逐渐晕染开来,红到了她耳根。 微一愣怔后,李胤之又低首下去。 一边整理衣襟,他启唇问:“那香囊究竟是何物,值得你冒险回来?” 这一问令许亭晚猝不及防。 他竟是直接猜到了她复返的缘由。 她本是想抬首看他,可骤然想起他此刻的境况,不由将头垂得更低。 “是对小人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还请王爷……能将那香囊还给小人。”许亭晚颔首道。 “那你告诉本王,你身为顾府的人,为何要来我成王府?”李胤之系好了腰带,侧眸向她看去,问。 身份再被看透,许亭晚将掐进掌心的指甲陷得愈深。 惊措渐在疼痛中消散,她冷静下来,一边在心底思量着,一边俯身跪了下去。 匍匐的姿态让她的声音渺远不清:“小人本服侍在顾夫人的身边,可顾夫人却被顾秦氏设计陷害,葬身火海。顾大人孝顺母亲,自不会对顾秦氏怪罪。可顾夫人对小人有恩,小人无论如何也是要将恩情回报的。”说到此处,她的声音稍一哽咽,眼眶也开始酸涩发红。 缓了缓,她才稳定了情绪,继续将话说了下去:“小人听闻成王心善刚正,于是小人便想着,若王爷知晓了其间缘故,定是能帮顾夫人……讨回个公道的。小人之前离开,是担忧成王不允,可如今再归,小人是冒死……也要将这些说出了。” 耳边有脚步声渐近,而许亭晚也禁不住将头垂得更低了。 她听到那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耳畔,而眼角余光处,一角衣摆扫过。 “本王可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他说着,就蹲下身来,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耳边鬓发,带起细微颤栗。“你说,我凭什么要帮你?” 许亭晚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额触地,将姿态放得更低。 “若成王殿下肯相助,小人定当……誓死追随。” “那你可知,能留在本王身边的人,是要绝对忠诚。”李胤之于她耳畔低语。 这便是要让她对他坦言。 “小人绝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否则夫人惨死,小人也不会冒死来求王爷的。若王爷肯相助,小人留在王爷身边,再有二心,必受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说出这番话,许亭晚的心里愈发忐忑。 身前的人位高权重,若她方才的谎言被戳破,就此触了他逆鳞,她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听了她表的这番忠心,李胤之缓缓起身,负手玉立。 颀长的身姿挡住了光影,只留阴翳将她覆盖。 四遭静寂就像是冰冷的湖水一般涌来,堵住了许亭晚的所有呼吸。 心如擂鼓的嘈杂声中,她终是听到那人再次开口:“起罢。” “谢王爷。”许亭晚低垂脑袋,缓缓站了起来。 可虽是如此,她忐忑的心跳依旧急促紊乱。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得将视线落在地面,听他的声音响在耳畔:“我不会出手帮你,留在本王身边,你自有机会动手。” 他话中意思明确,许亭晚错愕掀眸,看向了他。 片刻愣怔后,她嘴角扬起一抹掩不去的笑意。 “多谢王爷。”她压下心中喜悦,向他行礼致谢。 李胤之没有看她,拿过旁边的外衫罩上后,就负手往外边行去。 走到门口时,他微微侧首,道:“还不跟上?” “诶。”许亭晚弯起唇角,忙提脚疾行,跟在他的身后。 于是许亭晚就这样,留在了成王府。 李胤之让她近身伺候。 许亭晚知道他这是不信任自己,任用她,又提防着监视她。 所以在李胤之的眼皮子底下服侍,许亭晚谨慎了又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他逆鳞。 可几日的相处下来,许亭晚却发觉这成王并非是对下人严苛的人。 性子虽清冷,但也没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许亭晚蜷缩在角落的小桌案前,小口小口地为他试菜。 待她试完所有菜后,一边的李胤之才执箸而食。 许亭晚就在旁侧悄悄地打量他。 天生的贵族,连用膳的仪态都无可挑剔。 动作慢而优雅,若天边流云不染纤尘。 恍然间,那沐于天光下的男子就成了她回忆里熟悉的少年。 她记得,封璟也是这样讲究。 用膳慢吞吞的,叫早早吃完饭的一群粗人面面相觑,尴尬得不知所措。 分明是过去许久的场景了,可许亭晚此刻回想起来,仍是忍俊不禁。 那时她风卷残云地解决完,被娘亲赏了个爆栗:“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也注意仪态,你以后,可得像人家阿璟多学学。” “哦。”吃了瘪的少女鼓起腮帮子,当真向对面的封璟学了起来,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少年不悦搁筷,冰冷目光瞥来,以示警告。 可她毫无畏惧,面上一派纯真:“我娘让我向你多学学呢!” 理直气壮,叫那少年紧抿唇线,气得闷声不语。 往事种种,历历在目,生动得像是昨日事般。 许亭晚禁不住扬了唇,浅浅笑开。 但那男子淡淡瞥来的一道目光,却让她骤然从往事中抽身,逃似的垂下眼睫,避开他视线。 虽是低垂着眼,可许亭晚总觉得他还在看她,那目光如有实质般,轻轻扫过她脸颊,染开霓霞般的一团红晕。 耳畔是搁放食箸的清越声响,随即,李胤之的声音也在这偌大的屋内响起:“今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许亭晚眼睫微颤,不解地向他看去。 正在半空中对上他的幽邃目光。 “顾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