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李胤之再未传唤过她。 许亭晚有几分诧异几分愣怔,但看着眼前,一脸严肃驱使她离开的荣埕,默默一点头。 “王爷让你今天,不必再来。” 这一次,荣埕没有看她,只低着头,黑俊的面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来。 他话一说完,就连忙转身走了。 步履匆匆,活像她是能吃人的豺狼一般。 许亭晚看着他迅速淹没在门扉之间的身影,心情有几分复杂。 站在原地疑惑了好一阵后,她终究无奈地折身离去。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隔在门外,渺远不清。 直到那声音消弭在耳畔,屋内的李胤之才无力地扶在书架上,心中烦忧不堪。 倘若许庭就是许亭晚,汝南许氏的小姐,仿佛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进来探好成王府地形,随后知会许家旧人,前来刺杀他。 而太子遭到的刺杀,也恰和他们首次相汇的时间对的上。 李胤之凝眉沉思,心底的疑云却愈甚。 可她若是将自己当成敌人,为何在与她相处时,他没有感到一点恨意和杀气? 又或者……是她隐瞒得太好? 李胤之直起身来,踱步到桌案前,缓缓落座。 他没想清楚前,还是先避开她的好。 李胤之从怀中拿出那手链,以指腹细细摩挲。 他看着掌中物,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这些年来,他一直身处北境,从未与这许家有过半点交集,那为何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里,都或多或少要和许家扯上些关系呢? 他相信许亭晚是因为偶然才来的他身边。 因为当初是他怀疑上云依蘅,劫持了许亭晚,想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才和她有了交联。 越往深处想着,李胤之的心底便越是清明。 或许,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想借许家之手,挑起这京城的事端。 只是这许家,当真有这么大的价值,为那幕后之人所用吗? 李胤之禁不住勾起浅浅笑意。 这汝南许氏,真是让他越来越好奇了。 转眼就已日斜,霞光渐没,暮色四合。 李胤之和衣而眠,陷入了沉沉浮浮的梦境之中。 一如以往,那种种场景被大雾笼罩,完全看不清。 他就在那大雾里徒步前行,跌跌撞撞,却又寻不到出口。 终于,他踩在了一片雪地上。 少女的身形隐在白雾中,纤细玲珑。 他拨开茫茫大雾,向她缓步行去。 视野一点点清晰,入目的先是溶溶丹霞色的百褶裙,而后是她拢在腰间鎏金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再往上,是杏粉色缕金撒花缎面的对襟袄子,领口处的那一圈细绒蓬松酥软,愈衬得陷在其中的那一截下颔如玉莹润。 他还想往上看去,可眼皮却始终抬不起来,他的目光,也只能停留在她细细的脖颈处。 “你怎么了?”少女缓缓蹲下身来,柔声问道,清丽若莺啼的声音穿透层层大雾回响耳畔,隔世般的悠远。 他看不清她,只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想要扣住她手腕…… 落入掌心手腕温软纤细。 “王爷?”半梦半醒中,女子惊措的声音交接在梦境与现实,渺远不清。 李胤之微微一怔,从梦境中抽身出来,缓缓睁开了眼。 落入眼底的那人,是尧青。 而此刻,他的手正紧紧箍着她手腕。 “谁让你进来的?”他心底既是失望又是惊诧,忙甩开了她,低声喝道。 尧青一顿,道:“属下听到王爷的呓语声,知道王爷病犯,才贸然进来的。” 她说着,就拿出药瓶来,倒出一粒在手心,递给了他。 李胤之看着那一粒药丸,停顿片刻后,到底将其拿起,放到口中扬首吞下。 “出去。”唇齿间蔓延开苦涩的味道,他看也不看她,就低沉着声音命令道,淬了冰的寒。 尧青见他吃过药,也不再啰嗦,躬身退出了房门。 可梦既被打破,那后半夜的梦境里,自然也没了那少女的存在。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翌日,尧青听他的吩咐,制好了解寒香叶之毒的药。 李胤之恼她昨夜鲁莽,沉默着将那药瓶拿过后,便再未搭理她。 许亭晚虽然知道他不太待见尧青,但他今日对尧青的态度冷漠到了反常,让许亭晚的心里着实困惑。 她看着萎靡不振的尧青,心里涌现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尧姑娘,你是不是爱慕王爷,然后昨天……想霸王硬上弓,使得王爷恼羞成怒了啊?” 她的眼眸清澈,看人的眼神也分外纯净。 尧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你小子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对王爷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哪有你这小子想得那么龌龊啊!” 许亭晚捂着脑门,赧然地笑笑。 尧青看着她那傻乎乎的模样,心里的滞闷也散了不少。 她禁不住摆首轻笑。 这许庭,还挺机灵。 竟然看出她心情不好,特意说这话来讨她开心。 少年机灵又老实,还长得漂亮,除了矮了点,各方面都还不错。 尧青抱臂胸.前,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许亭晚被她一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忙是脸红地垂首下去。 她这赧然的模样实在讨人欢喜,尧青见着,没忍住想开口调笑她,可还未出声,就被不远处的李胤之冷冷打断:“许庭。” 许亭晚浑身一震,逃也似的向他小跑过去了。 见她气喘吁吁地站定在自己身旁,李胤之面上的冷凝才有所消融。 他负手身后,沉默地提脚离去。 许亭晚自然不敢对他有什么异议,悄悄回眸一瞥,对身后的尧青歉然笑笑,才跟上了李胤之的脚步。 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尧青微微拧了眉,心底升起几分异样感来。 她怎么觉得……王爷对这个许庭,特别地与众不同呢? 王爷不近女色,可也没见得……与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这般亲近罢? 虽然,这许庭长得的确好看。 尧青顿了顿,恍然间就想起了那位太子殿下。 据闻那位太子殿下最爱美人,无论男女。 而王爷与太子,是兄弟。 尧青看着路尽头的那两道人影,心里的情绪异常复杂。 李胤之带着许亭晚去了东宫,遵之前圣人所言,给太子送解药。 太子这几日虽有太医帮扶着调养,但没有解药,不可能恢复得彻底。 况且,就算他手里有解药,他也不能用,若他在李胤之来之前就已大好,那他就是坐实了欲陷害成王的罪名。 所以这个解药,必须是李胤之亲自送来的。 听到那一声通报,欹靠在雕花倚檐的太子不由一怔,旋即冷凝了神色。 可眸中虽有万千情绪翻腾,他还是只能故作镇静地出声:“宣。” 因为那日醉仙阁的事情,许亭晚对这个太子殿下分外惧怕,以至于在她听到太子的声音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打算映着头皮跟上,可身前去突然横出一臂。 “在外边等着。”李胤之将托盘上的药瓶拿起,对她如是说道。 许亭晚虽有些愣怔,但对上他不容拒绝的幽邃目光,只得惊诧又庆幸地留在了门外。 李胤之只身走了进去,颀长的身形被缓缓阖上的门扉所吞没。 许亭晚看着眼前紧闭的紫檀色雕花门,心底萌生了几分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