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媛来找贺绣说话下棋,见了这番情景很是不解。但当着王博的面又不好问,她只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吃了半盏茶就走了。
贺绣起身相送,陪着她到了门口,萧媛才悄悄地拉着她到了廊檐下,低声问道:“怎么……你们忽然间这么用功了?”
贺绣无语望天,叹道:“这要怪桓四郎了。”
“怪他?”萧媛很是不解,“怪他什么呀?”
“怪他昨天无意间的一句话,给我带来了这个大麻烦。”
“哦!”萧媛恍然大悟,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你还笑呢!”贺绣无奈的回头看了看屋子里安坐在案几前慢慢写字的王博,又瞪了萧媛一眼。
“好了好了,快回去用功吧。昨儿喝了太多的酒,我这会儿还头疼呢。”
“天气太热的缘故,瞧这大太阳。”贺绣抬手指了指天上的炎炎烈日,轻声叹道:“这雨一停下来,这毒辣的日头又出来了。”
“是啊是啊,回去吧。”萧媛推着贺绣回屋去,自己则在婢女撑着的凉伞下回去了。
一连几日的大晴天,王博都足不出户只在屋子里和贺绣练字。
他是越来越精神,贺绣的嘴巴却是撅的越来越高,贺绣上一世为了讨好谢燕文每日里偷偷练字都没这么辛苦。越想她便觉得越是委屈,于是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把笔丢到一边,转身靠在身后的榻上。
“怎么不写了?”王博奇怪的转头看着一脸不高兴的贺绣,也慢慢地放下了笔。
“我身上不舒服。”贺绣背过脸去,不看王博。
“哪儿不舒服啊?”王博慢慢地挪过来,靠在贺绣的身边。
她却坐起来往一旁躲了躲,生气的说道:“哪儿都不舒服,我脖子酸,手腕疼,腿也麻了。”
“哦。”王博了然的点点头,说道:“阿绣累了。”
贺绣从榻上下来,赤着脚踩着柔软的地衣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便往另一边的窄榻上靠过去。
因为天气热,她只穿了一身薄茧绸的衣衫,莹莹的玉白色,上面用银线绣了漩纹,宽大的衣袖裙袂在窄榻上铺展开来,便像是一团纯净的云朵。
而那头散开的长发则逶迤着垂到了地上去,又像是雪白的绢帛上蜿蜒出几笔浓浓的墨线来,浓淡粗细,随性自然,却又丝丝缠绕着直到人的心尖子上去。
“姑娘,用点水果吧。”明珰端着一个托盘上前来,托盘上放着两个莲花式玉碗,碗里盛着切成块淋了蜂蜜的瓜果。
王博也起身过来,拿过一只玉碗,摆摆手让明珰等婢女退下。走到她身边慢慢地蹲下身来,推了推她的肩膀,轻声说道:“阿绣,起来。”
“唔,好香的果子……”贺绣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果香,便缓缓地转过身来。
“累了就歇息一下,又耍小性子。”王博扶着她坐起来,把手里的玉碗地给她。
贺绣接了过来,拿起碗里的小银叉子叉了一块西瓜送到嘴里慢慢地吃,甘甜的凉爽的西瓜汁沁入心脾,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这么热的天,真是难熬啊。”贺绣吃着瓜果靠在王博的身上,轻轻地叹息。
王博忍不住笑道:“这样还难熬?真不知道那些顶着烈日赶路的人还活不活了。”
“所以说九郎真是英明呢。”贺绣嘻嘻笑着,挑了一块蜜桃送到王博的嘴边,“唔,这是谢你的。”
王博满意的张开嘴巴把那块蜜桃咬到嘴里,抬手拍拍贺绣的肩膀,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唔……”贺绣忽然皱了皱眉头,直起身子来把玉碗和银叉子都放到王博的手里,匆匆的起身往里间去。
“怎么了?”王博纳闷的看着她的背影,奇怪的问道。
“好痒。”贺绣小声咕哝着一边把内室的帘子放了下来,又大声叮嘱道:“你不许进来啊。”
王博顿时明白,忙道:“别抓伤口!”说着,他又对着门外喊道:“明珰,百灵!”
贺绣却不应声,只转过身去,解开衣带便要抓痒。
明珰和百灵匆匆进来,上前去摁住贺绣的手劝道:“姑娘别抓,抓破了可就麻烦了。”
“是啊姑娘,这伤口发痒是在长新的肌肤呢,你这一抓可了不得,留下伤疤很难看的。”
“可是,可是……”贺绣被肋下的奇痒弄得坐立不安,皱着眉头叹道:“好难受啊!你们想想办法呀!”
“这没什么好办法,好姑娘,您忍一忍,过去这阵儿就好了。”
“对啊,别只想着它,姑娘,想想别的。”
“怎么能不想?我这会儿难受死了。这痒可是比痛难受一百倍。”贺绣一着急便出了一身的汗。
百灵忙又拿了帕子擦拭着她脑门子上的细汗,忽然笑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刚阿信叫人来回,说姑娘那日叫他办的事情有了消息了。”
“啊?是吗?”贺绣一听这话忙问:“怎么说?”
“阿信说,临州城北有一片耕田,原来的主家是本城的一个寒门士族,他们家主要去建康做官,便想把这里的耕田变卖了。可如今这临州城虽然还算太平,可愿意买地的人却不多。这年头,大家都想着往南走呢,城北的方向有叛军,还有胡人,说不定哪天就打过来了。所以他那一片良田竟然只卖个薄沙田的价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嗯,买下,可以买下。”贺绣细细的琢磨了一下,连声说道:“你这就叫人去告诉阿信,让他买下来。”
“哎,是了。”百灵见贺绣忘了伤口的事情,满腹心思都在田地上,便轻笑着看了明珰一眼,转身出去吩咐阿信。
“等下。”贺绣又招手叫她回来,叮嘱道:“这些耕田不能落在我的名下。”
百灵听了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
“就以酆儿的名义去买吧。”贺绣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百灵的话,只道:“他现在已经跟家族没什么关系了,他名下有多少耕田产业,贺家都管不着他。”
百灵有些着急,姑娘不能只为酆小郎想啊,彭城的那百亩良田和一个庄子已经给了酆小郎了,如今再买地还给他,将来姑娘跟了王九郎虽然不至于受委屈,可在主母和其他的姬妾面前,没有足够的财富是抬不起头来的呀。
凭着王九郎的身份,将来他的妻妾肯定都是士族之女,肯定都有丰厚的妆奁的。
于是她上前两步低声劝道:“可落在酆小郎的名下,跟姑娘也没什么关系了啊。姑娘将来出嫁的时候族中只给一份妆奁,那怎么够姑娘用的呢?”
贺绣看了看已经坐到案几前看书的王博,在百灵耳边低声说道:“我正是为了将来做打算才这样呢。你别多问了,快去办吧。对了,最好是把之前的佃户都留下来,跟他们说,我的规矩是每年的地租是之前的八成,而且不管田里丰产多少,除了我要的租子之外多出来的都是他们的。让他们尽管放心好生耕种,十年之内我绝对不加地租。”
百灵听了这话未免心疼,又叹道:“哟,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他们可不得高兴坏了?”
“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没心思耕种。粮食是活命的根本,临州城这里应该不会乱起来,叫他们好生耕种,以保将来衣食无忧吧。”
“是,奴婢这就去。”百灵答应着出去了。
明珰却已经被贺绣刚才的那番话给镇住,半晌才问:“姑娘,您说这临州城不会乱起来?这里会一直安定下去吗?”
“应该是吧。”贺绣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是健康城的北大门,陛下若是想保住建康,就必须要保住临州。陛下英明着呢,绝不会让叛军和胡人占了临州。”
“姑娘的话有道理。”明珰暗暗地想着,这位姑娘自从在洛阳城起到现在,已经料中了好几件大事了。她可怎是料事如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