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都穷的很,但成群结队的走山路上下学也还挺有趣的,村中心的小学只有四个年级,五年级我们就要去镇里读书,不得不住校了,从十一岁一直这么住校到了十七岁,在学校比在家的日子还长。”
“第一次见生父生母,是读初一,那天我还不知道要见的是他们,舅妈只说要去找表哥,要出门,我挑挑拣拣穿了最好看最得体的衣服。”
“大表哥大学毕业,找了工作在他们的县城,小表哥也在那读高中,两个表哥都是在他们县城读的高中,我们是贫困县,唯一的一所高中升学率也不是很高,隔壁县则是好很多,可能也是大人们的某种交易吧,舅妈带着我,我生母他们就多照应一下表哥。”
“县城确实好大呀, 那时候我连小镇都没出过,一进城都迷花了眼,他们住在小区里,就像电视里的高楼大厦,六楼,不知道是爬楼累了,还是见舅舅舅妈比平时更为拘束的在敲门,我的心也扑通扑通的跳着。”
“原来进门是要换脱鞋子的,脱了鞋子后,袜子上的破洞我藏了又藏,走路小心翼翼,特别担心被人看到袜子的破洞,那天为什么穿了一双破袜子呢,大概以为就算破了藏在鞋子里也不会被发现,也大概是没有一双袜子是完好的。很久没穿有破洞的袜子,但那个洞却一直藏在心里。”
“饭桌上我随亲姐姐弟弟叫养父母为舅舅舅妈,随表哥叫我的生父母为姑姑姑父,一桌五个孩子,只有我没有爸爸妈妈。”
“高二我辍学了,出来打工,他们都不同意,却也没人费心阻止,有五六年了吧,反而觉着在外面还不错,自由自在的,可身上有根钢丝捆住了我,以为走的够远时间够久没关系了,可它一直都在,时不时的掐进我的肉里......”
叶子声音哽咽:“我累了,睡一会。”
“嗯,好。”夏言回答清脆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
叶子在旁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夏言没有理会,只是开着车,一路无言,夏言把车停在叶子的家门口,顿了顿道:“被钢绳捆住的不只是你,千百年来它捆住了千千万万性别为女的人。”
没有重男轻女这些东西,她们的命运本不该这样乱七八糟的,不明白为什么女性会因为生出同性的孩子而感觉到遗憾和愧疚,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受着这种控制,最可悲的是许多母亲会以爱的名义把困住自己的枷锁又亲手套的女儿身上。
叶子顿了顿:“那些偏见,刀刀扎心,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么?”
夏言摇摇头认真听着。
“最深的偏见就在我心里,我也一样,重男轻女,忍不住想了想又想,如果我出生是男孩,或许一切都不同了,无论是我,还是我的舅妈,姑姑都会有更轻松的活法。”
夏言无言,沉默一会:“嗯,确实,顺从总是更轻松的,钢绳以前更粗的,它捆的女人当战利品随意送出,捆的她们出生只为相夫教子,捆得她们自己把自己的脚裹了起来,我们现在有了更多选择,是因为钢绳细成了钢丝。”
“嗯……我太弱了对吧……”
“不是,钢绳到钢丝那是千百年来千千万万的人磨出来,那些男男女女用血肉之躯把那束缚磨的很细很细,它依旧存在,但它有了挣脱的可能。”
“嗯……该更加珍惜现在……”
“轮到我们了,轮到我们以磨断它为目标而努力向前了。”
叶子愕然,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说法,霎时间,感觉自己从被抛弃在深渊的孩童,变成了上阵杀敌的将士。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战斗,或许要再过个几百年才能看见这战争的原貌,历史书上看的是十年百年的变革,短短几句话是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们所处所见只道寻常,可能那是对后代有更为深远的意义。”
夏言看着叶子笑了下:“或许我们都是渺小的蝴蝶,扑腾着翅膀惬意领略世间美景,说不定会在未来会引起一场风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