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微小的声音被放大再放大,音波在墙壁间来回碰撞,最后再从耳道返回原处,带着听起来变了质的音色。就像是一场最好的马戏,带着观众毫不吝啬的夸奖和赞美,阐述力与美的真理。
洛河听见自己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卑鄙地要命。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怎么能对一个过去的经历充满了悲伤和命运捉弄的人提出重蹈覆辙的要求呢?你有感情吗?你有心吗?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在短短的数秒时间内,有无数的声音在洛河的耳边盘旋,它们只是重复着、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心底又有一个细小的声音悄悄地响了起来,它说:“必须要结束这一切了,结束这个悲惨的循环,才能让面前的这个人从圆环中挣脱出来。他所认为的意义是不对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更多值得他去看一看、去了解的事情,你该告诉他,告诉他别的选择……”
这两种声音一个轻一个响,响的是耳边的,轻的是心底的。然而洛河不由自主地向心底的一方所倾倒,即使它听起来要打破现有的宁静,将莫廷所铸造的圆环敲成碎块,将他所相信的东西划成不值一提的破烂。但是那些美好的情景在吸引着她、引诱着她,就像是古老的传说中最高深的恶魔在吸引凡人的堕落。
对啊……,她不过是个凡人。
贪婪的、会被美好的东西所引诱的、柔弱的、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铠甲下才能免除伤害,聪颖的、来到陌生世界后也能牢牢地抓取自己一席之地的凡人罢了。
这才是凡人吧,将善良与邪恶混为一体,在黑白之间的夹缝中生存,能为了大义而牺牲自己,也能为了私欲而不顾一切,能为一朵凋零的花而哭泣,也能微笑着将一只蚂蚁碾死。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像是为了抓取一把易碎的玻璃星星那样不能平静,她的唇瓣不由自主地反复翕合了好几次,振动的声带才从喉咙里组织出了破碎的语言,变调的嗓音像是要为此哭泣了一般。
“我请求您——”请求您结束这一切,将这个世界、还有你自己……从变质的枷锁中解脱,恢复本来的面貌。
然而,她的话才刚刚颤抖地吐出了几个字,就感觉到自己紧紧交握在胸前的手被另一个人握住了。
握着她的那双手干燥、宽大,仿佛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使她平静下来,却冰凉地几乎和室温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一个才是需要安慰的人。
“可以。”
她望过去,看见莫廷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和从前她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愿意倾听所有人的请求。但是洛河,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回应了。”他眼中的星光慢慢地黯淡下来,宛如一颗恒星的落幕,“我做的事情,即使不是出于我自己想要这样,仍然会带给世界上的人不可避免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