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语气很是不善无疑冒犯了高力士心中伟岸尊贵的主子，高力士皱了皱眉侧头看了阿蛮一眼。

阿蛮对上高力士谴责的眼神，还回瞪了他一眼，给弄得高力士猝不及防就怔住了。

李隆基也听出了阿蛮话中的不耐，可他只作不知，犹豫不决心生怯意，最终他还是鼓足勇气迈过门槛走进了佛堂之中。

或许他此生也只这一刻最是难以决断，感到无法面对某个人。

佛祖面容慈悲永远垂着眼悲悯着芸芸众生，施颜望着那座上慈悲的佛，神情十分平静虔诚。

李隆基进得佛堂时所见的就是跪拜静默，褪去了贵妃华裳洗尽铅尘的素净女子。那一刻所有往事浮上心头，曾令他无数次魂牵梦萦，牵肠挂肚，日思夜想的人，他仍然会情难自禁。

“玉环……”

施颜缓缓睁开双眸，随即起身来转而与满目深情的帝王相对而立，遥遥相望。

明明现在他们离得这么近，从前多少的光阴曾朝夕相伴，如今为何似乎已隔了天堑。

有一瞬李隆基竟有些恍惚。

“陛下，你愿意来见玉环了吗，玉环以为你都不愿来送玉环最后一程呢。”

李隆基眼底现出一丝隐痛之色，但随即很好的掩饰了去。

“玉环，朕做这样的决定的确万分对不起你，是朕违背了当日要与你相伴一生的誓言，是朕辜负了你。可要你相信朕凡还能有自保之力，破局之策，朕都绝对不会妥协。”

“朕不是贪生，只是身为这天下的国君该行自己的责任，朕若不是皇帝，不必为整个国家考虑，不必对臣民负责，朕甚至愿意和你同死。你的兄长杨国忠因谋反已被诛杀，所有人都认为身为杨家人的你再不能留在朕身边，他们恨杨国忠，也容不下身为杨家人的你。”

“朕这无能之君护不住你。”

说到动情之处的李隆基甚至湿了眼眶。

施颜却是已然看透了眼前这已经行将迟暮的男人自私虚伪懦弱薄情的本性，没忍住心中的嘲讽轻轻一笑。

“陛下，您说的这些只是将您自己说服感动了吧。”

“您口中的深情不负，您许的海誓山盟，您的蜜语甜言，现在看来都成了笑话，不过一场幻梦，浮云。所幸我一次都未信过您说的那些话，您许的诺，您言的情。您给的宠爱确实惹人注目，艳羡，嫉妒，可在我眼中只是徒有虚表的东西。我从未享受过，也从未贪念，你给的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就连太真女观的道号，贵妃的头衔，这些也都是您强加于我的，您几时真的在意过我本人的意愿。”

“实话和您说，其实我杨玉环不曾爱过您的儿子寿王，更不曾爱过您。你们不愧是父子，一个贪生怯弱不敢向自己的父亲说不，连自己的妻子也护不住，一个风流多情，不顾人伦之礼强占儿媳，生死关头却贪生畏死，大显自私薄情之本色，选择牺牲一个女人来成全自己。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地方值得让人爱的，又有何让人甘愿为你们舍生忘死的。”

“陛下，您应当记得，我不止一次劝解过您，提醒过您，安禄山此等外族人不可靠当提防，我也曾直言不必恩赐杨家兄妹，可您仍然一意孤行。”

“安禄山，杨国忠，他们一个犯上作乱起兵造反，一个媚上弄权，祸国殃民，他们二人都是您亲自提拔重用的，造成今日这番局面都是您之过，与玉环又有何相干。”

“这些年我甚至从不与杨家人来往。”

“最让我看不起的，就是您一边表现得深情至极，对武惠妃是，对梅姐姐是，对玉环也是，可到头来谁又被您真正情深以待，真的被您珍惜过。即使受宠若武惠妃，还不是一样有了新人忘旧人。”

“您本质上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就别再表现得一往情深了。”

“今日您这圣旨我是不会接了，我也不会为了您甘心赴死，我没那么无私伟大。”

李隆基看着笑得一脸无辜纯然的女子，眼里充斥着震愕，惊怒，羞愧，刺痛和各种情绪，无法承受摇摇欲坠地好容易才支撑着没有往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