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静深也笑了一下,淡得几乎看不见。
“别的王兄王弟,都嫉妒儿臣,你那么多儿子,却只把儿臣放在心里,说儿臣有福气,也许只有儿臣知道,这番恩宠背后,是拜我母妃血洒大殿所赐。你以为我稀罕么?!”
“你是不是从未把朕当成过父亲?”
“杀我母亲的父亲么?!”尾音微扬,弋静深对这个坐拥天下已迷失自我的男人毫不客气,“把我当傀儡的父亲么?!只能你给,不能我要,那不是父亲,那是皇帝,支开我谋杀我的妻子,那不是父亲,那是皇帝。就像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母妃是你最爱的女人,转头却能一杯毒酒令她魂归西天,你从未把自己当成过谁的丈夫,谁的父亲。父皇,只有你自己知道,天下人心中那个有情有义的皇帝是不是你?!”
老皇帝张了张口,发出沙哑难听的大笑声,却中气不足地咳嗽了起来。
正巧这时大太赶了回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望见皇帝难受了起来,赶紧走过去,颤颤道:“吃药的时候到了,皇上啊,吃完药就好了啊”
弋静深还坐在他的身边,淡漠地望着眼前的九五至尊,如今只能靠着人相助,才能喝到药,这是撑到了最后,活到最后一个才能有幸看见的画面。
弋静深冷冷一笑,无人瞧见他眼底那抹生硬的悲伤。
喘了口气,平息了一下,老皇帝突然抓住了弋静深搁在腿上的手,他目光赤红地告诉他:“等你坐上了皇位,等天下尽在你掌,国家生死在你一肩,你就会知道,随心所欲对于帝王是一件多么难的事。你以为朕就喜欢这样么,喜欢如今的这个样子么?!维护皇权是一个明君必须做的事,你只见到朕那天杀了你的母妃,你有没有见到,朕也杀了自己啊!”
老皇帝用力地抓紧了弋静深的手,深深地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指痕。
你以为弋静深会心疼他么?
不会。
无论他怎样扮苦,弋静深都不会心疼他。
“母妃不爱这宫廷,母妃心里有别人,她想要祸害的,从来不是我们。父皇,是你,是你以为她会因为不得所愿恨上你,都是你的以为,而你又无法放走她,所以怎么办呢?你只能杀了她。”
“那么多年对我的宠爱,包容,都让你产生了一种你很爱我母妃的错觉了吧?!你不止骗天下人,你连自己都骗。”
弋静深猛地挥开了他的手,不顾他病体,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只有无情。
“那么多年,你教给儿臣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狠,你留给儿臣的,只有恨。但儿臣感激不尽,就是这两样东西,教会了儿臣怎样生存。”
当弋静深站起身欲走之时,老皇帝方才沉痛的眼眸陡然一凝,怒声咆哮:“来人!”
守在寝宫外的士兵们立刻执戟冲进去,团团围住了弋静深。
弋静深撩袍负手而立,望着老皇帝,淡然不动,似乎就要看看老皇帝对他能翻脸到什么程度。
“江王罔顾恩孝,犯上不敬,朕忍无可忍了。”老皇帝望向大太,冷森森地,“还有你,与江王狼狈为奸,朕今日,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走出这里。”
放虎归山从来就不是他会做的事,老皇帝咬了咬牙:“听朕命令,将他们二人即刻处死!”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父皇,君恩如流水,还好他从未想着靠着君恩活下去,走上皇位。
弋静深没有意义地勾了勾唇,“父皇,你知道他背叛了你,怎么还敢喝那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