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这一幕,被刺激得眼眶也不由得发热,不由自主地,弯膝跪在了弋天的身旁。
所谓物是人非,在书上见,也不过那么一回事,非要亲自临会,才懂得切肤之无奈,无法言喻之难过。
“父皇”弋天连声音都是飘的,“你告诉我,母后不是被我害死的,儿臣没有,儿臣也不会做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父皇,你不要不理儿臣啊,儿臣求你了,儿臣求你了父皇!!!!”
弋洛低下了头。
弋却深此刻缓缓转过身,冷清无比地看着地上的兄弟俩个:“朕此刻下令,弋天即日启程,坐镇乾州,此生不得皇帝传召,不许进京。”
弋天满目苍白地望着弋却深,颤了颤唇,竟然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了:他以为,他会死
弋却深随后看向安安静静的弋洛:“从明天起,你就是皇帝。”
弋洛猛地抬起头,神色沉痛:“是,儿臣遵命!”
弋天抹了把脸,叩地谢恩。
“那父皇你呢?你,是不是要走了?”弋洛忍不住问。
“你无需管我。”弋却深转身抱起身子已经发出味道的遥夭,却毫不嫌弃地带她离开了大殿。
一口棺材,早就等候在龙吟宫外。
他把遥夭轻轻地放了进去,如待珍宝。
抬头,看了眼这住了大半生的深宫,一笑而过,“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龙袍换下,就带你走。”
她等了一生的话,他却该死地,在她死后才说出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负了她。
弋却深再次走进龙吟宫,他看见他的两个儿子像都呆了一样,就那么还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弋却深轻描淡写地瞥过,丢下一句:“你们从今往后各自有各自的前程,若没有惹到对方,便再没有交集的可能,若有话要对对方说,就趁着今个儿都说完,别留遗憾。”
弋却深说完,挥退宫人,解下自己的龙袍,随手扔到一边儿,换上寻常便袍,黑色。
他再次抬脚要走,背后响起了异口同声:“父皇!”
心中一抽,弋却深负手而立:“要说什么,快说。”
弋天哽咽道:“你能不能也和儿臣去乾州,反正父皇也要离宫,能不能带着儿臣”
弋却深讽刺勾勾唇:“一开始朕和你母后也是这么想的,但你不珍惜,现在你倒是呵,造化弄人,怎么,你现在对那皇位没想法了?!”
弋天脱口而出:“儿臣错了!父皇,求您了,求您给儿臣一个弥补的机会,求您了,儿臣求您了!!”
“要照顾朕?”弋却深微微别过脸,看向刚硬的儿子却流下了满脸的泪水,终究把更狠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朕只想要个清净,你身在乾州好好过,就是对朕最大的照顾了。”
弋天的泪水流得更急了。
他终于知道,这世上最爱他的人,甚至包容他的人,是他的父皇和母后。
刹时什么念头也没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轻待自己,也不会轻待别人了。
弋洛安静了很久,才找回沙哑的声音:“父皇,你要带母后去哪儿啊能不能告诉儿臣,儿臣想要孝顺你们。”
“我们自有去处,你就好好待着,把天下治好了,就是对朕和你母后最好的孝顺。”
弋却深要走,却被弋洛一句话定格原地:“能否请父皇给儿臣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自有去处?父皇,你是不是要去找母后”
弋天也被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父皇的背影:“不要,父皇,该陪葬的人是我,是儿臣!”
“呵!”
弋却深叹了口气,“不会的,你们若实在不放心,朕定年,给你们各自都去一封信就是。”
这也算是一个消息,弋洛放心地点了点头,知道能要到这个已经是并不容易了,不可能再多要到什么了,于是,他说:“父皇,好生保重,儿子永远在家里等你!”
“好。”弋却深心底略感到安慰了些。
弋天苦涩道:“儿臣永远想念父皇,父皇,你,你抽个时间,别忘了去看看儿臣,儿臣,儿臣”
他再也说不下去,眼睛热的发痛!
弋却深回头,拍了拍弋天的肩膀,冷冷看着他:“乖一点,朕会去。”
“我会乖的,儿臣一定会乖乖的”这一刻,弋天就像回到了一个没有棱角的孩子的时候,他最大的所求,就是父母能陪在他的身边,和以前一样,爱着他,宠着他,不爱不宠都没有关系,给他一个机会,孝顺他们就好。
他真的错了,他觉得,这一次,他大错特错了。
那冰冷的皇位算什么,有他的母亲重要吗?没有。
那冷冰冰的权力就算握在掌心里,也照样留不住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才是最大的悲哀。
如今终于因为他的愚蠢,而让他和他的亲兄弟都被父母抛弃,不,应该说是,他们失去了他们,弋天一脑袋狠狠地叩在了冷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而弋却深已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弋洛,缓缓地转过头,低垂着眼皮,睨着地上的大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王兄”
弋天直起腰,苦笑:“你恨我吗。”
“恨。”弋洛不打算骗他。
“父皇其实也怪我。”
弋洛:“是。”
弋天一把眼泪再次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伤害太重,他好像只剩下了落泪的权力。
弋洛深呼吸一口气,“虽然恨你,怪你,但是,你还是我们的亲人,正因为失去了母后,才知道亲人的珍贵。母亲也不希望,我们一家人就这么怨的怨,恨的恨,就这么家破人亡了。母亲希望,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大哥,好,那你就永远是我的大哥。”
弋天没忍住再次发出哽咽的声音,他坐在地上,狼狈地埋头痛哭。
弋洛就这么也坐在旁边,坐在地上,陪着他,一起狼狈,最后,一起痛哭出声。
他一直在忍,因为是太子,因为父皇倒下了,因为王兄跪在那里,只靠他在撑着了,所以他不敢脆弱,他不敢哭,只有天知道,他心里的悲痛,只会比人多,不会比人少!!!!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弋却深带着遥夭去了殊消阁里,他把她葬在了殊消阁里,他的屋子,就在旁边。
一出来,走两步,就到了她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