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家族的刽子手。
扭转时空所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单薄的灵魂在时空裂缝里如枯叶般一触即碎。
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不会怕天黑。
几乎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阻止父亲疯狂到不顾一切的行径,结果却无济于事,他们影响不了半分筹划已久的惊人计划。
当天才崩断了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他将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对此毫不存疑。
于是,家族的人也跟着疯了——求生的疯狂。
求饶、欺骗、威胁、谋害……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父亲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这些伎俩他早已司空见惯,身处漩涡中心怎么会少的了算计。
或许是明白父亲羽翼渐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轻易掌控的少年。
祖父担忧后果不可挽回,亲自找到了父亲,结果却大失所望。
道德和责任也许绑得住那个曾经一心为家族奉献的继承人,却绑不住如今一无所有的疯子。
至于亲情之说,贵族间的感情向来凉薄如水,年幼时母亲冰冷的尸体将他对亲情的渴望一同被埋葬入土。
此刻,这虚伪迟来的父爱根本打动不了他分毫。
他只想寻回他的此生挚爱。
不惜一切代价。
——
与西里斯这位随心所欲的大少爷不同。
大概是因为从四岁就顶着“罪人之子”的身份过活。
母亲的早亡,父亲的漠视和周遭亲人的阴谋算计,让我很快从纯稚的童年里脱身,成长为一个披着假面的大人。
早在很开始的时候,我就明白我能活下来的三个理由——身上的诅咒、保护魔咒和家族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是的,父亲还是抽空给他累赘的女儿建立了一个血缘魔咒,用来抵消外界的伤害和谋杀。
虽然他大概没想过,这世上有太多太多可以蒙骗过规则的计划,如果有人一心想要我死,我也是无力反抗的。
所以,更重要更有用的保命良方,反而应该是那个足够要命的诅咒。
五岁那年,我在情绪激烈下大口吐血,一头栽倒在树下的模样足以带给同龄人相当积深的阴影。
介于那时的父亲尚存薄面,我也算及时得到了医治,在层层检查下,像等待售卖的易碎货品似的,我最终被打上了‘不合格’的标签。
已经产生了裂纹的杯身,年月不过是加速毁坏进程的手段,结局都逃不过消亡。
我被确认活不过二十岁,或者更早。
谁知道呢。
父亲可能早在那时就放弃了我,也可能是从没抱过希望。
祖父看着我苍白的脸摇了摇头,那样的眼神完全称得上是童年阴影,一幕幕重现在我幼时的梦魇中。
事实上,我以为我早就忘了这些沉重的过往。
但没想到,有些事依旧如昨日发生的那般清晰。
所以,我能活下来,大概还是靠着祖父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吧。
家族的人亦然。
但如果他们提早知道某些事,比如还没有我这个病秧子活的时间长,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了。
总之,装聋作哑这几个字足以涵盖我的过往。
除了示弱,隐忍,多余地挤在家族的边缘角落,像个透明的影子那样生存,我没有第二种选择。
偶尔静下来时,看着礼堂的灯光,屋顶的月亮,周围人来来往往的身影。
我也会感觉自己没有真实的活过,活过一天。
但是西里斯·布莱克不同。
在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下,少年随意倚在窗边,暖黄灯光在他头顶投下朦胧的光影,令那深邃的五官愈发眩目。
他就在那里,无人上前,却不可忽视,仅仅是存在就好像能点亮一片夜空。
我曾无比希望成为这样瞩目的人。
不再作为角落里的幽灵,不再是平庸卑微的小女孩,也不再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可怜虫。
在这转瞬即逝的生命里,我也想站在山峰的顶端,万众瞩目,成为被历史铭记的那个人。
我想比天狼星还闪耀。
弗罗斯特血脉附着的疯狂和不可一世,强大的魔力天赋,让内心的野望燎原疯长,年轻的生命总学不会低头。
我想,宿命的规则不只可以由外攻击,更能从内击破。
只要打破既定的轨迹,全盘颠覆,说不定可以扭转这场死局。
本质上,我与那位预言中的魔头没有区别,只不过他追求的是永生,而我仅求十年。
用巫师十分之一不及的生命,去换哪怕片刻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
就像从见到西里斯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他身上有种很吸引我的东西,那无关容色,也无关他特立独行的个性,只是为了自由一往无前的锋利执着。
我看着他,有时就像看到了另一道反转人生。
我羡慕的人生。
直白地宣发自己的思想,无视周遭的排挤针对,不必为前路提心吊胆,从未被过去的泥泞绊住脚,就像是连命运都无法束缚的飞鸟,从心所欲地跃向远方。
但追逐群山的飞鸟却不会等待翩然欲逝的蝴蝶。
余命十年。
曾经的我们就像截然不同的两道平行线,从转身的那刻起,再不相交。
而如今,时空倒转,宿命间流浪的旅者再度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飘流的蝴蝶,又会牵动怎样不同的轨迹人生?
起码这次,已知的命题不必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