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抱着婴孩的二十来岁的青年当即指着沈逾白就破口大骂:“平日装成青天大老爷,到生死关头了就只顾着自己,你跟那些贪官有何区别?”
立刻有人为沈逾白说话:“各位,大人来咱们通府办了多少大事,咱们不能这么骂大人。”
那青年并不住嘴,而是道:“他的船明明还能装人,为何不让我们上船?”
连日的大雨,将房屋尽数淹没,百姓早已身心俱疲,好不容易看到生的希望,那位往日备受他们尊崇的知府大人却不让衙役救他们,连日来的胆战心惊,此刻尽数化为怒火。
民怨沸腾。
周显皱眉:“如此下去,怕是要出事。”
往常温顺的百姓,到了灾年便极容易被煽动。
之前就有一地旱灾严重,百姓揭竿而起,冲进当地衙门,将知府吊死在城门上的事。
人一旦饿急了,便不管不顾了。
周显不自觉将手放在刀把上,虎目满是警惕。
郑乙与汤让也绷紧下巴,手压在刀把之上。
船上的气氛紧张得仿若要化为实质,众人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沈逾白站起身,拱手,对着屋顶的百姓们深深作了一揖。
那绯色的官袍,在这白茫茫一片的映照下,格外显眼。
四品官员,竟就这般拜了百姓。
便是那抱着婴孩的青年也是瞬间哑然,四周百姓已是一片静默。
沈逾白起身,面容沉静,朗声道:“天灾来袭,通府已被淹了一半,你们已是两天两夜没吃没喝,青壮年能熬,老弱病残又如何能熬?”
此话一出,便有百姓道:“大人既知道我们受苦,为何不愿让我等上船?”
沈逾白顺着声音看去,并不知是谁说的话。
他不再耽搁,朗声道:“本官此处的六条船是要分开去找开阔地带与粮食,再将你们转移过去。若装满了人,船必定划得慢,此时多耽搁一刻钟,或许就会多死数十乃至数百人。”
说到此处,沈逾白声音又加大了几分:“本官要救的,不是数十数百人,而是十数万人!”
洪亮的声音传出去极远,将四周彻底压得静寂无声。
沈逾白又是一拱手,继续道:“如今雨已停了,你们暂时在屋顶不会有太大危险。若大家信得过本官,就请先在此等候,待本官确认粮食无误,又有空地,必来接你们!”
“草民信得过大人!我们即便上了船,没粮食吃也终究是饿死,不如在屋顶等着,还轻松些。”
“大人自来咱们这儿,做了多少好事,咱们必定是信大人的。”
“谁敢耽搁大人救灾,就是要咱们的命!”
“大人您快些去忙吧,我们等着您就是了。”
百姓们纷纷发声。
沈逾白拱手,郑重道:“多谢诸位!”
船只再出发时,两边已变成殷殷期盼。
周显的手默默收回,诧异道:“竟如此简单就安抚了那些百姓?”
划船的王虎道:“因着说这些话的是大人,若换了别的官,大家定是不信的。”
百姓们压根就不会等别的官员说话,怕是就要直接动手抢船了。
当然,以往的大人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坐船出门。
沈逾白却是眉头微蹙:“只是一时压制下去。”
刚刚究竟是百姓心有怨恨,还是有人刻意引导?
再不能拖了。
沈逾白立刻吩咐道:“船只散开,各自前往一处宅院查看,若粮食无忧,以烟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