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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苏愈重生

“要是没有你拖住那些怪物,我们也会无能为力。你帮助拯救了很多生命,聂克丝……我真以你为傲。”

“以我为傲?你怎么还可能真的以我为傲?”梦魇之月问道,她把视线转向房间远处的另一边,既不能,也无法再注视着暮暮。“在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之后,你应该恨透我了,就像他们所有小马一样。”

暮暮伸出一只蹄子,拂过梦魇之月的鬃毛。魔力云鬃在她的腿旁如流水般流过,感觉就像是清凉的夜风,“你犯下了很多错误,聂克丝,但那些错误,你都正在尽力改正。”

“如果我不是这么蠢的话,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梦魇之月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让她的声音高过暮暮。“你一直都是对的,而我终于明白你一直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了。或许我真的是梦魇之月,但是那并不表示我的做法就要和过去没什么差别。我根本不必在乎法汇或者吓坏了的赛蕾丝蒂娅想什么。自我完全恢复的那一刻起,根本没有任何小马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但是……但是我是那么愤怒,我对赛蕾丝蒂娅,还有……对你,是那么愤怒。”在强忍住眼泪的时候,梦魇之月的声音开始颤抖。“你让赛蕾丝蒂娅抓走了我……你抛弃我,欺骗我……我因此恨着你。我恨透了你。”

“我剩下的一切就只有回忆了……憎恨着艾奎斯陲亚的那些回忆……渴望着永夜的那些回忆……被囚禁于月亮的回忆……”梦魇之月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她停住了。暮暮开口想要安慰她,但是在她能说话之前,梦魇之月继续说了下去。

“于是我就扮演了一个角色,就像那场愚蠢的学校演出里的那个蠢丫头,我演了个怪物的角色。我演了它,因为只有它感觉起来才像是真的。那就是法汇告诉我的,那就是赛蕾丝蒂娅所恐惧的,那就是……我自己的记忆告诉我,那是真实的事……”

“但是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我再也不想那么做了,但是,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覆水难收。你和整个艾奎斯陲亚都只会憎恨我。就像露娜还是梦魇之月的时候那样,憎恨我,蔑视我……因为那是我自作自受。”

“不,”暮暮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你不该只得到这些东西,你该得到的要比那多得多了。而且,我没有恨你。”

“你在说谎……就像你以前一样,在对我说谎,你肯定在恨我。我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女儿了……你应该恨我的。”

“但是我没有恨你,聂克丝。”

在她的怒气膨胀之际,梦魇之月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你还没明白吗?不管你怎么称呼我,不管我表现怎么样,我依然是那只雌驹,那只囚禁了你恩师的雌驹!那只想杀了你和你朋友的雌驹!我依然是那只夺走了艾奎斯陲亚王位的雌驹!那只把你锁进地牢的雌驹!我甚至差点让法汇害死了你!我依然是梦魇之月,而且永远都会是梦魇之月!所以告诉我,你怎么能不恨我?!”

“因为,聂克丝,我是你的妈妈,妈妈永远都会爱她的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梦魇之月紧紧闭上了她的眼睛。她在努力克制住自己,努力坚强,努力忍耐,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暮暮已经破开了她的心防,所有藏在她心中的痛苦,内疚,以及迷惘,此时全都被释放了出来,淹没了她的心。

于是她哭了。梦魇之月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道歉。自她从小雌驹变成梦魇之月以来,她还从没让眼泪这么自由地流淌过。她哭着,不停地道着歉,为她所做的一切道歉,为她伤害的所有小马道歉,而且为她让暮暮所遭受的一切道歉。

她在哭泣,而暮暮尽了最大努力安慰着她唤作女儿的雌驹。她尽可能地靠近她,偎依在梦魇之月的头旁。当梦魇之月还是一只小雌驹的时候,这个动作对暮暮而言轻而易举,但现在她是在尽她所能。她尽了她全部的努力,作为一个母亲,安慰着她的女儿。她甚至也在梦魇之月身边哭了起来。

泪水就这样从她们的眼睛里流淌着,但是,那并不只是悲伤的泪水。有些泪水是为了她们所共享的痛苦,为了她们共同犯下的错误。但是,还有些泪水是因为喜悦,她们俩分享着拥抱,分享着她们曾经拒绝了许久的拥抱。

在漫长的几个礼拜之后,暮暮终于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她的女儿真真正正地回到她身边了。

* * *

梦魇之月哭了很久很久,但是她最终在暮暮身边平静了下来。她所有藏在心中的痛苦和情感,都伴随着泪水流走了。这让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在梦魇之月的眼泪流干之后,一个问题从她心中浮现,萦绕在她的思绪之中……这是个她无法忽视的问题。

“暮暮……我是谁?”

“你指什么?”暮暮温柔地问。

“我……我再也不知道我是谁了。我在身体上,在过去的时间里,是梦魇之月,但是……但是我再也不想那样了。我只想再变成聂克丝,但是……我做不到。我也无法变回你曾经在森林中找到的那只小雌驹了。我只能作为梦魇之月继续活下去。我……我进退两难,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到底是谁?”

暮暮沉默了一阵子,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仔细斟酌着她的回答。她的视线扫过梦魇之月遍体鳞伤,包裹在绷带中的躯体。然后她稍稍叹了口气,抱歉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聂克丝,但是我真的说不出来。每只小马都得决定她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而这必须由你自己来决定。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看到的是什么。”

“那你看到的是什么,暮暮?我想听你说真话。”

“我猜……我看到的这只雌驹,既不是聂克丝也不是梦魇之月……或者,实际上我看到的这只雌驹两者皆是,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暮暮开始说,尽力寻找着词汇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想。幸好,梦魇之月听得很耐心,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催促暮暮,她只是静静地等着,听她诉说着她的感想。

“我换一种表达方式吧。在你之前还是聂克丝的时候,你比较……敏感。”

“我是个哭泣包和胆小鬼。”梦魇之月直截了当地更正道。

“好吧,是的,但那也不全是你的错。你还非常年幼,而且你还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我在森林里找到你之前就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我敢说任何小雌驹有过像你那样的体验之后,也绝不会一点心理创伤都没有。”

“但是你一点也不像是那样。”暮暮微微地笑了。“我知道的聂克丝……她绝对无法像你这样去击退怪物。只有像是梦魇之月那样的雌驹才有能力像你这样去做。”

“所以最后连你都承认我是梦魇之月了。”

“不对,”暮暮纠正道。“让我说完。”

“对不起。”梦魇之月道歉了。

“没关系的,但是你一点也不像是过去的那个梦魇之月,一点也不像。如果你是的话,那你会拥有面对怪物的勇气,却没有了理由。当露娜还是梦魇之月的时候,她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其他小马放在第二。如果你真的和她是同一只小马的话,你根本不会在乎小马镇会变成什么样。”

“但是,我知道聂克丝会在乎,”暮暮说道,她温柔而安慰地抚摸着梦魇之月。“她关心其他的小马们,甚至把他们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她关心她的朋友们,甚至关心到在春季庆典演出的时候,即使我告诉她‘不行’,但她还是去了。你是为了他们而去的,因为那同情之心,你挺身而出,奋不顾身,宁可自己伤痕累累也要保护小马镇。”

“所以,”暮暮继续下去。“我猜,你是两者兼而有之。甚至可以说,是两者中最好部分的融合。但是,就如我之前说过的,这只是我所看到的。能决定你是谁的,只有你自己。”

“而且顺便提一句,觉得你根本不像是那只雌驹的,可不是只有我一个。”暮暮说着,点亮了她的角。她扭头把旁边的一堆纸片飘了过来。那叠纸片飘到了梦魇之月眼前,梦魇之月看到最顶上的那一页,那是小苹花的蜡笔画。

“那……那些是什么?”

“这个嘛……我想对它们最好的叫法应该是感谢卡。”暮暮回答道,梦魇之月用自己的魔力接过那叠画,一张一张翻阅着。从小苹花的画,到甜贝儿的,飞板璐的,还有纠纠的。甚至还有几张来自于班上跟她关系平平的其他几只小马。还有一张是小乖的,那是一张画着天角兽从侧面猛冲向一只多头蛇的蜡笔画。

“这里还有一张。”暮暮说着,递过一张精心折叠起来的纸片。“这是车厘子的一封信。”

梦魇之月放下那叠画,扭过头小心翼翼地用她的魔力接过了信。把信展开,看到信上车厘子熟悉的字迹之后,她开始从上到下认真地读着每一行文字。

亲爱的聂克丝:

今天早些时候,当我看到一些孩子正在给你准备祝福卡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也有些话需要送给你。

第一句话是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当天蝎座的钳子几乎要抓住我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没希望了。我以为我要没命了。但是你冲过来救了我,我对你实在是感激不尽。

我还想说的是对不起。我还记得你那天晚上对我说的话。当我让你在学校演出中扮演梦魇之月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去侮辱你。我说原来的梦魇之月‘阴险卑鄙’,但是这些话并不是对你说的,并不是对我称之为学生的那个孩子说的。

在你还在统御永夜的时候,你的朋友们来找过我一次。她们对我问起你,问你为什么会做那些事。她们家里没有把真相全告诉她们,而我能理解她们是出于担心。我把我那时相信的真实情况告诉了她们:你只是在因为不知道自己是谁而迷惑,而且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最后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谢谢你证明了我是对的。而且,虽然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但是我会永远珍惜你在我班上的时光。虽然有些学生不太喜欢你的好奇心,我却觉得这好奇心挺让我欣慰的,希望你永远不要失去求学之心。

所以,再一次谢谢你。

你的前老师

车厘子

“有时候,改变你自己,改变其他小马的看法是很难的。”在梦魇之月阅读着那些画和信件的时候,暮暮解释道,“在我来到小马镇之前,我曾经是个书虫,几乎没有真正的朋友。但是我改变了。我开始学习友谊,而且我开始像我的朋友们帮助我一样,去帮助她们。因为我们分享的友谊,我们全都在渐渐地成长。而你教会了我怎样去做一个妈妈,如何像关心女儿一样去付出关怀。”

“看起来像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你一定能做得到。”暮暮的话中充满了信心,“因为你已经起步了,这些孩子们,他们再也不会把你看做怪物了。她们把你看做救了他们的家,救了他们朋友的小马。你一定能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成为自己想成为的小马。”

“这……真的这么简单吗?”梦魇之月问道,她放下画,望着暮暮,“我只要自己决定想成为什么样的小马就可以了?”

“不,这会非常艰辛,而且会花很长时间,你才能真正变成你自己希望的样子。不过,首先要做的,是回答这个问题:你选择走的是什么样的道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小马?”

梦魇之月垂下视线,凝视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在想法从思绪中成形的时候,她开始慢慢地把它说出来。

“我……我想……我想当的不是什么女王。我不想成为大家都害怕的小马。我想拥有朋友,真正的朋友,而不是仆从和臣民。我想让斯派克和小贤枭成为我的哥哥,就算他们不是小马也一样。我想成为令你骄傲的小马,成为你的女儿。”

“而且,我再也不想执迷于我的过去了。我知道我是梦魇之月,但是我再也不想被那样称呼了。我再也不想要那个名字了。我……我的名字是聂克丝。”

暮暮笑了起来,用自己的头偎依着聂克丝的脸颊。“好啊,至少从你的话里,我觉得你想成为一只非常了不起的小马呢。”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聂克丝吃吃笑着。“因为你是我妈妈。”

“没错,不过这不表示我是在说好话哄着你。”暮暮安慰着她。不过,笑过之后,暮暮扫了一眼王座厅的窗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聂克丝?”

“嗯?”

“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你睡了多久吗?”

“对。”聂克丝点点头。

“正确答案是,已经有半天多了。”

聂克丝紧张起来,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并且下地站稳。但是暮暮用她的魔力硬是把聂克丝按了回去,严厉地对她说道。“聂克丝,你还不能随便活动呢。”

“但是,日落要怎么办?我得降下太阳升起月亮了,哦,糟糕。如果我晕倒了足有半天多,那就是说这大概都早上五点了。”

“这个……实际上已经快十点了。”暮暮承认道。

“十点?!那现在天色都应该大亮了!我错过了整个晚上!”聂克丝慌了,再一次试着坐起来,不过暮暮继续把她按了回去。

“那改变不了实际情况,你现在还不够强壮到可以推移日月。”暮暮严厉地说。然后声音才柔和下来。“说真的,我怀疑你可能会好一阵子都强壮不到那个地步。”

“但是艾奎斯陲亚要怎么办?”聂克丝问道。“它需要日月的运行。”

暮暮叹息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聂克丝,所以我想跟你谈谈。聂克丝……你能释放赛蕾丝蒂娅和露娜吗?”

“不行。”聂克丝回答的速度快得过分。

“聂克丝,只有她们才能……”

“你知道你在让我做什么吗?”聂克丝问道。“要是我放了她们,我就得替她们到那个地方去了。她们会因为我的所作所为把我放逐到月亮去的。我夺走了她们的王位和王国,她们两个都给过我悬崖勒马的机会。她们都给过我仁慈,而我却不顾一切地攻击她们。要是我现在放了她们,她们绝不会再留情了。”

暮暮轻轻地哄着聂克丝,偎依在她的头旁。“我明白你很害怕,但是艾奎斯陲亚需要她们回来。如果在你现在这个情况之下怪物再来袭击怎么办?如果你的力量得花几周,几个月时间才能回复到能再度升降日月程度呢?”

“我明白,”聂克丝不情愿地承认。“我明白我应该放了她们,但是我不想再被放逐了。第一次就已经够艰难了,那并不疼痛,但是我又冷又孤独。露娜和我一起,我们的愤怒和怒火,让我们保持了心智。当我和她还是一心同体的时候,我们一直都在密谋和策划着如何回到艾奎斯陲亚。”

聂克丝浑身发抖,收起她的腿,蜷缩起身体,“但是,如果我现在回去,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所有在小马镇的回忆,都只会让我更加渴望自由。”她摇着她的头,觉得眼睛又开始湿润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等到赛蕾丝蒂娅和露娜释放我,或者我能自己得到自由的时候,你也不在了,你和所有的小马都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小苹花,飞板璐,甜贝儿,纠纠,小贤枭,车厘子,还有你了。唯一还可能活在世界上的,就只有斯派克了。”

“我……我不想回去,”聂克丝微弱地呜咽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我不想再孤独了。”

“嘘……”暮暮轻轻地安慰着她,尽她最大的努力让聂克丝平静下来。“我知道,我也不想看到你再被放逐了,但是你得放了她们,艾奎斯陲亚需要她们。”

“可是……”

暮暮靠得更近了一些,用她的前腿环绕着聂克丝的脖子,紧紧地拥抱着她。“我保证,我不会让赛蕾丝蒂娅再把你带走的。我会想办法说服她。我会让她明白的。我会尽我一切努力,让你不再孤独地度过一千年。”

聂克丝把视线从暮暮身上移开,试着拒绝她。她受了伤,但是她依然是一只发育成熟的天角兽,她知道暮暮无法用魔法强迫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是……但是暮暮的话都是她无法否定的残酷事实。

“放逐魔法……自从千年之前,我被谐律精华放逐之后就已经理解了。这魔法运行起来很简单,破解起来很困难,但是取消它却很容易。就像是牢房的门一样,没有钥匙的话,唯一出去的办法就是打破门或者撬开锁。在你击败我,或者说我和露娜的时候,谐律精华打破了门,释放了赛蕾丝蒂娅;而在那之前,露娜和我,在我们还是一体之时,我们借用适当的星象撬开了牢房的锁。”

“但是对于施展魔法的东西或者小马而言,他们的魔力就是锁的钥匙。”聂克丝解释道。“就算是你没有谐律精华,只要拥有一点我的魔力作为钥匙也能把锁打开。我们不到一小时就能释放公主她们。”

暮暮露出了微笑,紧紧地拥抱着聂克丝的脖子,不过小心地注意不会弄疼她。“谢谢你,聂克丝。”

“没关系的,但是我们能再稍微等……几个小时吗?”聂克丝问道。

暮暮把自己稍微拉远了一点,望着她的养女充满恳切的眼睛。“为什么要等呢?”

“我知道,你保证你不会让她们放逐我的,但是我还是很害怕。”聂克丝承认道。“如果我们释放了赛蕾丝蒂娅和露娜,而且,如果你无法阻止她们,那么,我想留下最后的一段回忆,最后一段,美好的回忆……如果最糟糕的事情发生的话,我还能保留下来的东西。”

一个安慰的微笑浮现在暮暮面孔上。“艾奎斯陲亚多等几个小时也没什么。你当然可以拥有最美好的记忆,虽然我保证,这绝不会是你最后的美好回忆。不过,我们就从吃点东西开始这段回忆如何?我能到城堡厨房去给你拿点东西来吃。”

“那……那听起来不错,我们吃过之后,可以一起读书吗?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当然可以,”暮暮说着,从床上小心地站了起来。虽然声音里有些颤抖。但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响亮,“你想读什么故事?”

“你来挑吧,暮暮……你挑的故事总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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