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提一句，”银甲闪闪补充道，“我们根本就没有那种强迫其他小马不得不为你服务的打算，在英驹利语中有个词汇可以形容这种行为：奴役。我们从来不想故意去欺凌压迫军队里的小马或者强迫他们穿上制服，我们从来都不想要那样的军队。”
“还有你，先生。”银甲闪闪逼到了爷爷面前，鼻子离老头子干瘪的老脸就只有一英寸远。“从你到这里开始，我就一直在听你鬼扯以前那些关于帝国军队的好日子。你说对了，没有任何一支小马军事组织的士兵能承受那样的待遇。”接下来他的吼声足以推动一公里以外的风车。“因为那种没脑子的愚蠢行为，我们都取缔了差不多一千年了！”
“我们拥有世界上最严格的教官们来训练我们的新兵，高达百分之十五的淘汰率不是吓唬小马用的。但只有一个从石器时代来的谁也不想当的废物之王，而且脑子里装满了屎，才会觉得在身心上折磨军队能让他们好好效忠！你的头头们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被黑晶王消灭了。而黑晶王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在他被两个顶着皇冠的公主揍得满地找牙时，他那群由精神错乱的施虐受虐狂们组成的大军全都一溜烟跑了！”
“还有件事，告诉我，老头子。最近你家附近有什么霜狼惹出的麻烦吗？”被一顿怒吼轰炸得有些茫然的老头子还没回过劲来，呆呆地眨着眼睛。“有没有？”爷爷最后终于摇了摇头。“那风魔呢？雪猿呢？冰鼹呢？有没有游荡的多头蛇，蝎狮，巨龙，海蛇，车匪路霸，钻石猎犬？”爷爷摇着头嘀咕着，“好吧，那我代表安于享乐又软弱无力又娘娘腔的一代在此对你致以问候，欢迎。”
他转身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半大小子，那男孩子虽然脑袋还耷拉着，但却在偷着乐。他过去伸出蹄子照着那小子脑袋上扇了一记。男孩子嚷嚷着捂住了脑袋，“嘿，这是干嘛……”
“别以为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小子。”银甲闪闪严厉地说道，“我有种感觉，对于改变自己的生活不要一直辜负他们的期望这回事，你根本无动于衷，你现在距离脱出困境还早着呢。”他坐回办公桌后瞪着其他三个家伙。“你们其他的，都出去！我要跟这个小家里蹲私下聊聊。”妈妈开始哭泣，爸爸开始骂骂咧咧……“出去！”银甲一指门口。于是他们怏怏地出去了。
“现在咱们正式开始好了。”银甲闪闪说道，“你比标准体重足足轻了五十磅，你有不算严重但是慢性的呼吸疾病‘钻石尘肺’，资料里提到你在黑晶王倒台之前的几个月一直都呆在矿井下面。而且你在学校的成绩简直不堪入目。就算你想成为卫兵，我们也不会录取你的。所以稍微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就算是你爸爸也没法把你塞进卫队的。文件B，斯派克。”银甲闪闪卷起那份档案递给斯派克，他默默地把它烧掉了。“自从你一进来，我就从你闪耀的程度看出这已经超出了态度问题了。我猜你肯定是像你父母所说的那样，一天到晚就躲在你家的地下室里，无所适事，也不出去工作，就只是啃老……”此刻，那孩子的身体缩得更厉害了。“……而且，一直都在为此心痛不已。”
“起来，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文卷？让我看看你的可爱标记。”男孩子乖乖地站起来，侧过身体，掀开了他身上那件大得不合身的T恤衫，银甲闪闪看到了他的可爱标记——一个电影胶片卷轴。银甲闪闪弓起了眉头，“水晶帝国一千年前就有电影了？”他皱着眉头。
“当然没有。”文卷说道，“这是在我们……你懂的……回来之后才有的。免费的电影，就在外面的院子里。你知道一件挺鼓舞士气的事吗？”
“说说看。”银甲说道。
“第一年，我在那里花了很多时间，就在我从钻石尘肺病中康复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都在看电影。嘿，有什么看什么，老教学片，纪录片，历史片……我甚至主动去帮忙操作了几次放映机，然后我就得到这宝贝儿了。”
“大器晚成，嗯？”银甲闪闪说道。
文卷翻着白眼哼了一声，“谁不是呢？大多数我这么大的小马还没走上正路的都已经是晚了，”他盯着地面，一肚子闷气。“你知道吗，可爱标记来得越是晚，那标记就越像是不假思索随便选上的东西。就好像连这世界都放弃了你，只是不管在你干什么的时候随便就在你屁股上印了个标记似的，至少那些书呆子们是这么说的。”他的声音充满了讽刺和自嘲。“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落得个看电影的可爱标记了。这算是尽量让我的屁股上有个像样东西了，还不如在上面直接写‘废柴’俩字来得好。我猜可能会比这更糟的是一瓶酒再加个冰箱的标记了。”
“先生，我知道我是个废柴，自从我们从黑晶王的统治之下解放之后，我除了让我爹妈一天到晚操心之外什么也没做。我一直都在跟父母闹别扭，而我这辈子也成不了我老爸和我爷爷那样的男子汉，这证明已经印在我屁股上了。我是不是还要来这里把它再印到我脸上去？”
银甲闪闪什么也没说，他抽出一张纸片，开始在上面写东西。“我的建议如下：小子，去找份工作吧，不管是做什么也好，从爹妈的家里搬出去，搬去哪里住都不要紧。现在水晶帝国已经开始和其他国家进行来往和贸易了，工作岗位大把的有。我给你写了个城里的地方，他们正在找能帮上忙的家伙。这活儿也不算太累，就算是对你这体形的也不算累。我建议你接受这份工作，但就算你不接受也好，不管你做什么也好，开始学着独立自主，自食其力吧。只要你还蹲在家里自怨自艾一天，你就永远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
他把那张纸条飘到少年面前，他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朝银甲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水晶帝国图书馆？”
“他们的职务空缺刚刚翻了两番，我听说他们打算开一个全新的电影放映部门。”银甲闪闪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好工作，而且努力点儿，那他们说不定会给你个永久的位子。至少我听说他们需要能操作放映机的小马。”文卷笑了。
“祝你好运，小子。”银甲闪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哦，顺便提一句，图书馆里正在整编，管事的是我妹妹，你要是敢给她惹麻烦，小心我会去那里踹烂你的屁股。”
文卷的笑容稍稍褪色了一些，他咧了咧嘴。“遵命，先生。”他尽可能标准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推开门往外面走去。
“哦，对了小子，”文卷扭回头，“别把什么没穿一身笔挺制服或者干不了一堆重活儿就不算男子汉之类的屁话放在心上。我认识好些做甜甜圈的商贩，他们比许多士兵还要强得多。而且别对你的可爱标记那么早就放弃信心。总有一天，连你自己都会感到惊喜的。”
文卷回头看着，他乱糟糟的鬃毛遮住了他的脸，“……谢谢。”
门关上了，“嘿，好酷哦。”斯派克由衷地赞叹着。
银甲闪闪伸了个懒腰，低声哼哼着。“糟糕的是我没多少这么做的机会。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新兵是因为他们爸爸希望能让他们‘像条汉子’才被拖到这里来的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在家里犯了大错结果家长想把他们扔进军队当做惩罚。另外有一半，我又得把他们标记为身体上或者精神上不适合当兵。除非我们真是兵源匮乏到极点，否则我们绝不会只为了让兵力充足而降低标准的。”
“你就不能从艾奎斯陲亚那边多带点兵过来吗？”斯派克问道，“至少他们早就训练好了，而且你还能用上几只独角兽或者天马……”
银甲摇摇头，“不多。”他说道，“就和公主们的喜好一样，我们才没兴趣向外扩张。另外韵律希望本国的卫队最好还是由本国的水晶小马来担当，我对此深表赞同。”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哦，肯定是我们下一位候选者了，”银甲说着用魔法拉开了门，“你好，你是……哦，好家伙！”
“大麦克？”斯派克吃惊地叫了起来。第一眼看上去，来者简直和甜蜜苹果园的那只雄马一模一样，这只高大的小马有着红色的毛皮，黄色的鬃毛，宽宽的肩膀几乎把门口都堵住了。不过再仔细一看，他确实不是大麦克，这只小马更加年轻，发型也有些差异。他身上还带着一些大麦克所没有的淡淡伤痕，而且脖子上也没有套着大麦克那标志性的索具。他的可爱标记是个铁砧。
他有点迷惑地眨眨眼睛。“我不知道大麦克是谁，”他说道，“我名字叫泰山。”
“哦，嗯，好吧，泰山。我们知道了，”银甲闪闪一边低头看着他桌子上的文件一边说道。“进来吧，请坐。”年轻的雄马走进房间，坐到了椅子上，他魁梧的身体和结实的肌肉仿佛能填满整个房间。银甲闪闪认真看着新兵的文件，沉默了大概一分钟，皱了皱眉头，又松开了。“恐怕我有坏消息要告诉你，泰山。”他最后开了口。“你的记录很清白，你的身体状况很良好……”
“怎么了？”斯派克嘀咕着，警惕地看着那个高大的少年。
“……而且你也通过了精神方面的测验，但是……你的教育记录……”
“根本就没有，”泰山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懂。”
“对，一点都没有。”银甲闪闪停了一下，等着他解释。
泰山望着他，“你知道在黑晶王被打败之前的那些事，对吧？”他问道，“先生，我之所以没受过教育，是因为黑晶王的统治下，我足足在他的矿场里干了差不多十年的活儿。”
“十年？”银甲闪闪倒吸一口冷气，“但那样的话，当初你不就还是一只幼驹……”
泰山点点头，“就算是在幼驹时期，我也是个大块头。”他说道，“黑晶王的狗腿子们抓了我全家，把我们扔下了矿井做苦工。我猜我很走运，他们让我负责拉矿车，这样的话，我能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而且吃得也多一些。这就是黑晶王的狗腿子们的想法，”他解释道，“在一家之中，让弱的被关在井下，这样的话，强的也不能逃跑。”他扭了扭前腿。“所以我才会这么高大。”
“我娘曾经是一位学校的老师，”他停顿了一下，咬紧了牙齿，脖子上粗大的肌肉都凸了出来，“后来，我们全都被他当做了奴隶，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们获得宝贵的一分钟休息时间，她就尽力教导我，她教我阅读，教我写字，教我算术，教我朗诵。但是，我当然不可能有任何官方的学历证明。”他耸了耸肩，“当我们获得自由的时候，我已经年龄太大，不可能回去上学了。”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学校的教育文凭，而你说我想要成为卫兵，就必须得有才行。”他沉默了一下，“但是，我必须去努力试试看，或许还有机会能让我达成心愿？无论什么机会都我都会去争取。”
银甲闪闪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告诉我，”他说道，“为什么你这么想成为卫兵？”
泰山沉默了片刻，认真地思考着，最后，他抬起头来，直视着银甲闪闪的双眼。“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个恶……那只可恶的独角兽夺走了我们的国家，”他说道，“我们没有任何一只水晶小马能对抗他的魔法。当我十五岁的时候，赛蕾丝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来解救我们了，而我们能做的一切只是干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用魔法殊死战斗，我们根本无力保护自己。然后诅咒降临，我们依然无能为力，独角兽的魔法把我们扔到了千年之后的未来。而我们只能看着异国的小马，一位天角兽公主，还有她的独角兽丈夫，前来为了我们保护属于我们的国家，只为了让饥饿和寒冷不再降临。”
“然后……那家伙回来了，我们几乎再一次沦为他的奴隶，而我们能做的一切就只是再次站在那里，无能为力地旁观。”
“现在，我爹又老又虚弱，我娘因为钻石尘肺病卧床不起，所有这些麻烦……他们依然无能为力。”
“至少，如果我成为了卫兵，如果你能教会我如何用剑和矛战斗，我至少可以努力去保护他们，也能保护我们。”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渴望。“我已经受够了水晶小马无力自保的现实了。”
银甲闪闪认真地听着，他默默地把泰山的资料封好，然后再盖上章。又写了一封附加的便签，然后把它们卷起来交给斯派克。“斯派克，文件Ａ。”
“文件Ａ？”斯派克重复道。
“文件Ａ。”银甲闪闪说道，“就这么定了，泰山先生。也许你确实年龄大到不能去上学，但是你依然可以参加帝国内任何学校的同等学力考试。”
“同等学力……？”泰山有点不解地问道。
“基本上就是一场特别大的考试，看看你懂不懂那些毕业生该懂的东西。”银甲闪闪回答道，“你去任何一所学校，然后要求参加这种考试，在三个月之内给我们带张及格的证书来，你就是卫兵了。”
泰山喜悦的笑容无比灿烂。“谢谢你，先生。”他说道，“你绝不会后悔给了我这个机会的。”
“看来我也不会。”银甲说道，“顺便提一句，在你参加考试之前，我还是建议你认真学习一下。”
魁梧的少年喜气洋洋地离开了。“真是的，”门关上之后，斯派克小声嘟囔着，“你的新兵里没几个这样的家伙，真是糟糕啊。”
银甲闪闪沉默不语，最后那两名面试者给他留下了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
* * *
银甲闪闪和斯派克走出办公室之后，斯派克在门把上挂了个“关门”的牌子。招兵办公室一周只开放两次，每次四个小时左右……但是这感觉就像是过了漫长的一天。他们转身向外走去，“好啦，聂克丝，”银甲闪闪招呼道，“该是时候去……”
这时候，银甲闪闪发现聂克丝并不孤独，她坐的茶几旁边还围着一个城镇卫兵和一个皇家卫兵，还有一只样子很平常的小马，说不定是个新兵。包括聂克丝在内，他们全都蹄子里握着扑克，还有几只其他小马，以及周围的文书都在围着看热闹。“聂克丝，你在干什么呢？”银甲闪闪愕然地问道。
“学着玩五牌梭哈呢，”聂克丝乐呵呵地说道，她一蹄子把一张牌摔在桌面上，“葫芦，全梭！”聚集在周围的小马们顿时全都呻吟起来。旁边堆着的几个硬币，几块糖果，一块挺大的水晶，以及一只马蹄铁，被推到了聂克丝面前。她咯咯笑着把这些赢来的奖品收进了她的帽子里，然后把帽子扣回脑袋上。
“你早该告诉我们你侄女是个赌圣的，长官。”一个卫兵哀叹着。
“哦，别埋怨孩子了，怪运，你连玩接龙都能把薪水输光。”旁观者之一嘲笑道，卫兵们一阵大笑。
银甲闪闪无奈地摇着头，“好啦，喂，丫头，是时候走啦，”他朝聂克丝招呼道，“趁你还没让我可怜无辜的卫兵们堕落得更厉害，我们还是快点儿出发吧。”卫兵们又是一阵爆笑。
聂克丝背上她的鞍包，把她的书本和小裤衩娃娃放了进去，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落地的时候被自己那份沉重的奖金压得有点站不稳，小不点跳上斯派克的脑袋。他们四个向在场的小马们说再见之后，一路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