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问题吗,我最忠实的学生?”她轻轻地问道。
暮暮摇了摇头,“不用介意我,公主。”她勉强笑着,“只是过了这么长的一个晚上,有点感伤而已……”
“暮暮,”赛蕾丝蒂娅说道,“究竟是怎么啦?”
暮暮又一次回头望着聂克丝。这一次,她的眼中带着泪花。“公主……我爱她,我爱她超过爱我自己的生命,超过我所能言语表达,而且……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她是一只天角兽,而我只是一只独角兽。而且……就好像和斯派克相处一样艰难,这甚至会更艰难。在他们眨眼之间,我的一生便会消逝。甚至连斯派克也不在这世上之后,我的小女儿依然会孤独地活在这世界上……还有……”她用蹄子掩住了嘴,泪,慢慢地流出了她的眼角。“我知道您说过我们不该太过于纠结这些东西,虽然并不在于我们共处了多长时间,而是在于我们分享了多少欢乐……但是,时间总是飞一般地流逝……我……”
一只白色的翅膀轻轻地覆盖在她身上,“哦,暮暮。”赛蕾丝蒂娅温柔地用她的羽翼帮暮暮拭去泪水。“跟我来,有些东西,我很早以前就该让你看一看。”她站起身,轻轻地指向通往外面的玻璃大门,好奇的暮暮向外面的花园望去。天空正处于平衡之中,正好处于昼与夜的交界处。“正好。”赛蕾丝蒂娅说道,她朝玻璃门轻轻挥动她的角,一点光亮在她的角顶亮了起来。那透明的大门仿佛池塘的表面激起了水纹,然后沉寂了。
“告诉我,暮暮,”赛蕾丝蒂娅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暮暮望着外面,不由得惊呼起来。外面的不是花园……或者说,花园曾经在那里,但是现在已经消逝在一片幽灵般的剪影之中,在闪烁的晨曦一样光芒之中的幻象。然后又一重迷幻的影像像是幻灯片切换一样覆盖了这一幕,那是一片覆盖着高高的绿草的小山,山峦仿佛气泡一般滚动着,绿草在无形的微风下荡起一层层涟漪。一层层影像的覆盖仿佛永无止尽,在斗转星移的星光照耀下,既非白昼,亦非黑夜。她勉强能看到一条条河流……一片片森林……那些是高山吗?云层?都市?所有的一切?全都一层层地闪过无边的草原……那是……
暮暮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那些是……?莫非……?”
赛蕾丝蒂娅的声音近得可以让暮暮听到她的呼吸。“是的。”她说道。
然后暮暮看到就在不远的地方,那些幽灵般的区域中。他们在那里,小山旋转着经过草地和月神殿的石头,仿佛空气般转瞬而逝。小马们从它们上面跑动,穿行,顺着道路离开……她怎么会看得见城堡外面的路的?……在那些小马之中……其中有一只停了下来,扭头望着她,朝她笑了笑然后转身跑开了。她不由自主地挥挥蹄子回应她,然后停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然后更近了,近得……让她认出了其中的一些面孔……
暮暮的声音变得破碎不堪,“那是……那不是……”她能说出来的就只剩这些了。
赛蕾丝蒂娅点点头。“身为一只永生的天角兽,这个世界的一个支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说道。“但是,伴随着天堂般无尽的智慧和慈悲,那也是一种祝福。这是天角兽的命运,虽然我们必须忍受今生今世无法回避的离别,看着凡俗的生命飞速地消逝。但我们明白,我们理解,生命的限度只不过是个看法上的问题……死亡只是一扇门,岁月只是一扇窗。那些我们所爱着的,哪怕是回归了造物主的恩泽之后,和我们之间也不过毫厘的距离而已。当小小的聂克丝年长到十倍于我和露娜的年龄之际,你依然会在那里陪伴着她,她永远都会凝望着你眼中那深深的爱……直到最后一颗星星,也熄灭了光芒,直到她的创造,最终完成了使命。而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灵魂也全都合而为一,永不分离。”
暮暮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来了,为她看到的那些浩瀚的真理而感觉呼吸困难。“公主……哦,公主,这……”
“现在安静。”赛蕾丝蒂娅的用角轻轻地碰了碰她的眉头。暮暮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闭上了。她昏昏欲睡地站着摇晃着。赛蕾丝蒂娅用翅膀揽住她,好让她不至于摔倒。
“什么?你就这么把她的记忆给抹掉了?”露娜坐在沙发上问道,她的声音有点失望。
“那不是凡俗之眼应该看到的东西,露娜,你明白的。”赛蕾丝蒂娅说道,“终究,这只会给她带来伤害。”她弓起了一边眉头。“更不用说这还会惹得她忍不住搞出些麻烦事来,把无尽的神秘让一个小姑娘偷看一眼,就好像把盒子里装满了拉紧的捕鼠夹,然后再交给一只猴子一样。”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舒服地靠在沙发上的露娜挥挥蹄子,“如果她根本记不起来,那你的安慰还有什么用?”
“她会记着的。”赛蕾丝蒂娅说道,“在潜意识里,在梦境中,在她内心的最深处。”她在暮暮的额头上落上轻轻的一吻。暮暮眨眨眼,一个激灵,摇了摇头。
“天哪!哦……我……我这是在干嘛?抱歉,公主,我肯定是太累了……”思想激起了身体的反馈,她打了个大哈欠。“我最好回家了,真高兴明天是假期……”她又一次摇着头。“我刚刚在说什么来着?嗯……想不起来。”
“感觉好些了吗,我的小马驹?”赛蕾丝蒂娅问道。
暮暮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刚才她一直觉得有些忧伤,这是怎么回事?“对,真的好多了。”她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确实……感觉好像安心了很多。”她向她的导师露出了笑颜,“谢谢您。”
“因为什么?”赛蕾丝蒂娅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不知道。”暮暮有点好笑,“不好意思,公主。墨斑还在等我一起回家呢……”她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找辆马车吧,”露娜在她身后叫道,“还有告诉你朋友们她们也一样,如果她们愿意的话……”
“谢谢你,露娜公主。”暮暮回头说道。她在门口和墨斑走到了一起,小不点飞下来落在暮暮的角上歇息。她们朝公主挥挥蹄子,然后离开了。
赛蕾丝蒂娅叹息着,躺回她身后的沙发上。“好吧,还不错。”她说道。她解除了她在周围设置的“别理这些事”魔法,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她喜欢这种粉红色泡沫饮料,平凡而惬意。
露娜重新倒满自己的杯子,把它在空中玩弄着。“都过了这么些世纪了,我们那个‘最高神秘计划’还在继续啊,而我注意到了,”她说道,“就算是在我缺席的时候,这计划也没停顿。”
赛蕾丝蒂娅轻声地笑了起来,自从上一次听起谁谈起她们的计划,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确实,虽然缺了你让这计划拖慢了不少。”她说道。露娜看起来很难过。“哦,别那么伤心的样子嘛,妹妹,”赛蕾丝蒂娅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获得的可远不止是原谅而已。反正我们都拥有永恒的生命,和过去一样,我们的时间永远都充裕得很。”
“我明白,姐姐。”露娜说道,“但知道我的那些愚行耽搁了工作,仍然令我心痛。”
“别提了好不好,”赛蕾丝蒂娅责备道,“不管怎样,你说‘如你所知’是什么意思?”
露娜粗声笑了起来。“在我看来,你是过于担心你学生会发现什么了。”她说着,“那东西——我觉得叫GMSWP挺不错——几乎都面对面盯上她了,可她还是没看见。谁都可能忽视掉这些年来小马的生命延长了多少,或者无视了小马是如何被龙之类的长寿生物所包围这样的简单情况,或者对各种小马们,尤其是独角兽们在市面推销的“抗衰老疗法”视而不见。可是她怎么会对越来越普遍的年龄魔法毫无兴趣?或者对创建了小马镇的那位姑娘——她可是一只陆马——活了一个半世纪还健在这种事不感兴趣?谁都会觉得她至少会质疑一下,质疑这种吃下就能带来长远效果(长寿)的奇怪魔法苹果,竟然是轻轻松松从无尽之森里找到的?”
“我也读了她在龙族迁徙时候的探险笔记。谁都会觉得她这样的学究会对这样一个谜团思考:为什么一只不朽又暴烈的,连龙族都要谨慎应对的鸟,非要下这么多的蛋?那些不死的神鸟们成群结队地飞过艾奎斯陲亚,数量一年比一年多,可她却不去思考。”
露娜扬起了一侧眉毛。“而且,我想说,她也没有想过和这样一种强大鸟类的幼雏共居一室是什么后果。或者就此而言,就谐律精华那无可避免的净化光芒而言……还有,对于他们,对于一切小马而言,它们真正的意图会是什么。”
“青春和生命的魔力以数不胜数的形态环绕在她身旁,在你的精雕细琢下一日日成长……无论强度上还是形式的种类上都在成长。”露娜看了她姐姐一眼。“如果你让这揭示来迟了,她肯定会很不高兴。尤其是我都已经能看出来效果的显现了……虽然最早影响的是她和其他的元素掌控者,但现在已经影响到了艾奎斯陲亚的每一匹小马。”
赛蕾丝蒂娅眼中一亮,“好吧,她确实更喜欢接受突发的糟糕事件,”她说,“跟你说吧,要是她还没有喜欢上这个,我就在她的生日时告诉她和她朋友们。话说……就在她三百岁吧?”
“蒂娅……”
“好吧好吧,是两百岁。等到时候她就会奇怪大家怎么头发还没花白了……”
“蒂娅……”
* * *
苹果杰克快步走出了庭院,可爱标记童子军的时间机器拖在她身后。大麦克已经先离开了,护着瑞瑞和呼呼大睡的甜贝儿回了家。布鲁斯走到她身边。“需要帮忙吗?”他看看临时的牵引绳,笑着说道。
“等我需要的时候再说这话也不迟。”苹果杰克咧嘴笑着。布鲁斯试着拉了拉那根绳子,吃惊地嘟哝着。“你想自己把这玩意儿一路拖回镇里去?”他问道,“你比我想得还要厉害得多了。”
“每天我都拖着满载的苹果货车在我家和镇上的市场之间来回跑。”苹果杰克说道,“一辆装满了小家伙的货车根本就……”她瞅了一眼那辆时间机器。“……不算太沉。”
布鲁斯忍俊不已。
小苹花蜷缩在拖车顶上。她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眨着眼睛。“怎么啦,苹果杰克?”她问道。
苹果杰克朝她妹妹露出了捉弄的笑脸。“我们只是在考虑该怎么减轻负重。”她说道。
“哦,”小苹花朝正在前门站岗的白昼卫兵望去。“不好意思,卫兵先生?”她朝其中一个卫兵挥着蹄子。
他眨眨眼,有点为难,但还是回答了。“哦,什么?”
“我们能把些东西先放在这里吗?我们保证回头就会再来搬走的。”小苹花问道。
卫兵扭头望着,他的搭档耸了耸肩。“我想没问题,”他回答道。“我们会找广场管理员,把一切都搬到库房里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取都行。”
“好的,那就好……”小苹花打着哈欠,她爬过去拉了一根绳子,可爱标记童子军时间机器里面响起了哗啦的声音,然后又是砰地一声,这东西前面的盖板打开了,露出了下面矮矮的,带着脚踏板的车底盘部分。前面是带着方向盘的部分,后面连着巨大的货车轮子,还有一个活像是拖车一样的特大号木制……好吧,拖车。前后两截被结实的木头框架连在一起。
里面有几个孩子被噪音吵醒了,发出了抱怨声,但是很快又睡着了。小苹花把车外壳和指挥塔的部分扔到了后面,还有一大箱子噩梦夜的恶作剧装备也扔下了(这次苹果杰克凑过去认真看了一遍)。“好些了吗?”小苹花问道。
苹果杰克笑着点点头。“好多了,妹妹。”她说道。
小苹花轻轻敲着嘴唇,重新蜷起身子躺了下来,但是又突然坐起来了。“哦,对了!”她兴奋地叫道。“我们还得先多停一站。”
* * *
泽蔻拉快步穿过白尾森林,和她的护送者——一位白昼卫兵边说边笑。卫兵身后拖着一辆空空的小拖车,如果看仔细点,你可能还会注意到这位白色的皇家卫兵身上还有好些模糊的条纹,那是上了黑色颜料的身体被匆忙地用力刷洗之后留下的印子。
毫无疑问,有些小马觉得送这个特别的倒霉卫兵去护送泽蔻拉取回噩梦夜的糖果是挺有意思的事。幸好,泽蔻拉拥有比一般小马对她猜测之中的更多幽默感。短短时间内她就和这位卫兵老兄像老朋友一样闲聊起来了。“那么我也想知道,糖果送上哪条道?”当他们顺着小路走向梦魇之月的雕像时,泽蔻拉问道。
“小马镇医院啦,贫困的家庭啦,等等等等。”卫兵说,“只是,因为公主们像那样结束了梦魇之月的传说,不知道我们还能找到多少……”
泽蔻拉理解地看了他一眼。“我相信,你会懂,正如我心所领悟。慷慨馈赠无关联,那是爱心,而非恐怖。”
对她理解的目光,他回之以怀疑的眼神。“好吧,可能是那样,但是……哇!”他在空地的边缘一下子停住了。身后的小拖车差点撞到了他的后蹄,而且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梦魇之月的雕像……至少他假设那是原来的雕像。现在它浑身上下从鼻子到尾巴尖都挂满了糖果包,大部分糖果包上都带着一个徽章:一面蓝色的盾牌,上面有一只欢跳的黄色小雌驹剪影。
他扫了泽蔻拉一眼,她正看着他,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于是卫兵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好吧,这次你赢了。”他打量着堆在他面前的噩梦夜贡品……这比可爱标记童子军们留下的还要多的多。有些孩子甚至留下了一些小玩具还有……那是个大蛋糕吗?“你知道吗,我们得再找一辆更大的货车了……”
* * *
城堡的园丁皱着眉头盯着一堆落叶,通常他很了解这些落叶堆的事,从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而且他也知道这堆特别的叶子是哪里来的,他前一天把它们扫到了一起,准备今天装袋收拾掉。这只是很平常很恰当的日常工作而已,所以他本来应该很确定自己该干的事。但是今天早上有一件事脱离了他的日常。
这堆特别的叶子里面有谁在打鼾。
怀疑地斜视着它,他拿起耙子朝那堆打鼾的叶子里戳了一下,然后是两声惊叫,两只小马——一只黄褐色的雄驹和一只黄色毛皮粉红鬃毛的雌驹——从树叶堆里弹了出来。他们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满脸震惊,然后不约而同地看着用耙子袭击他们的园丁。“哦,绿蹄先生,”小蝶失声惊呼。“我们很抱歉!我们只是出来外面……”
“只是稍稍躺了一下而已……”男生结结巴巴地说道。
“……只是看看星星……”小蝶急急忙忙地接上话,“而且觉得有点冷然后我们就抱着藏在树叶里面取暖……”
“……结果就不小心睡着了……”
两只小马都敏感地留意到了绿蹄脸上狡猾的神情。“……等一下,”焦糖仔开口道,“这完全是清白的,我们什么也没做!”他有点害羞地把蹄子合到了一起。“那个……只有一点点……”
绿蹄呵呵直笑,那笑声不仅仅是愉快,那是装腔作势,叽叽嘎嘎的刺耳奸笑声,所有的老无赖在逮到了年轻小马的把柄时候都会发出这种猥琐的笑声。这笑声里包含的意味让焦糖仔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迎面揍了一拳,不由得咬紧了牙。“嗯,别那么急嘛,后生仔,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只不过就是年轻的一对儿已经等不及钻农仓开始头一次了嘛……”
焦糖仔变得面红耳赤……这次是因为愤怒。他坐起来瞪着那个老家伙。“先生,我很不喜欢你的指桑骂槐,小蝶是一位真正的淑女,而且我绝不会……”
一只温柔的黄色蹄子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嘴。“让我来处理就好,甜甜蜜蜜抱抱熊~”小蝶说道,她站起来快步走到绿蹄面前。园丁在朝她咧着嘴笑,自鸣得意地哼哼着。“绿蹄先生,我们互相认识,对吧?”
“当然啦。”绿蹄说道,很明显是在琢磨着和她将来的邻居怎么八卦。
小蝶微笑,凑得更近了。“那好吧,我想那您肯定也知道我的话是非常非常认真的……”快得像一条出击的眼镜蛇,她一把抓住他的领带,在他喉咙上拧成了一个结。
“要是您再敢喷出一句您那肮脏下流的,关于我或者焦糖仔的污言秽语,我就抓住您下嘴唇扯过您后脑勺再打个蝴蝶结!”
极度困难地,绿蹄咽了口唾沫,然后点了点头。“这就好。”小蝶微笑着,松开了他的衬衫。“来吧,焦糖仔,我得回家去喂我所有的小动物朋友们了。”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花园。
焦糖仔站了起来,跟着她一起快步走了出去。他扭头朝绿蹄傻笑了一下。“她管我叫甜甜蜜蜜抱抱熊哦~”他说着……然后跟着她一起离开了花园的大门。
在另一边,绿蹄用他的毛巾擦了擦脑门,默默地庆幸他总算死里逃生了。或许他该换个远一点的地方工作。有个远方的修道院好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