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听得到吗。那么我宣布,第一千三百五十二届天体运行管理大会现在开始。”言毕,火鸟在演讲台上展开翅膀,将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聚集在此,是为了根据天体运行协议对梦魇之月一案进行商榷并作出合理的裁决。”火鸟重重地敲了下法槌,好吧其实所谓“法槌”是它爪子里攥着的一枚银制小球。
大会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圆形大厅内举行。大厅内部十分亮堂,拱形的屋顶漆着金白相间的花纹。议会成员围坐在屋子的四周,中间则是高大的演讲台。小马国的四位公主——赛蕾丝蒂娅,露娜,暮暮和聂克丝并排坐在一起。在聂克丝看来,赛蕾丝蒂娅表情严肃但很冷静,露娜显得十分随和,而暮暮看起来就不那么轻松了。
聂克丝明白此时自己的感受:她将去见一个史上最糟糕的牙医。
火鸟收起翅膀,面向希神说道:“希神国王,你能否详细地将上述案件具体情况向议会讲述一遍。”
此时仍是天角兽模样的希神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上演讲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陈述。”在第一千两百零二次大会时,议会做出了一项决议——将日月的管理权由独角兽部落群转交给新任神使,也就是天角兽赛蕾丝蒂娅与天角兽露娜。”他说。“议会的记录表明,她们非常完美地胜任了这一份工作,直到第一千三百一十八次大会。在那之后不久,露娜就被一种……黑暗魔法与堕落情感的结合体所腐蚀,成为了名为 ‘梦魇之月’的混沌存在。”他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在赛蕾丝蒂娅用谐律精华将其囚禁在月亮之前,日月有一小段时间的紊乱。但由于时间未满一天,所以并没有相关的档案程序,而是作为内部事务自行处理。直到三百年前,日月的运行无一差错。随后由于狮鹫的入侵,赛蕾丝蒂娅在议会其他高层的同意下使用了自己的能力将狮鹫军队击退。”聂克丝注意到狮鹫皇帝听到这段话时翎毛竖了起来。
“在那之后,囚禁在月球上一千年的露娜/梦魇之月被释放出来,接着就被谐律精华彻底治愈。这期间又有一段时间日月运行的差错,但协会并未太过在意。同样的,一年后的无序事件也很快解决了,亦未列入档案。
“那么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部分了。”希神再次清了清嗓子,“大约两年半到三年前,梦魇之月通过一种神秘的手段获得重生,并推翻了赛蕾丝蒂娅和露娜的统治,自立为小马国女王,接管了日月管理权。”
“接着,整整两个星期,太阳悬挂在西海上空一动不动,而月亮……则静止在小马国上空……尽管梦魇之月很快就退位了,但其产生的影响却是不可磨灭的。最终,这一情况促使了协会进行投票并批准了举办这次大会。”
火鸟点点头,面向会场。“天体系统失衡的影响是非常,非常,严重的。在这一点上,我希望在座各位能依次陈述一下自己国家受到的损失。你们的言辞皆将录入议会的档案,以便我们对整个事件有更全面的了解……那么就先从希神国王开始,他掌管着海洋的潮汐与洋流。”
聂克丝心头一凉。终究还是来了……
“如您所愿,阁下。”希神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从各个方面来说,对于我管辖的区域的影响都是相当严重的。月相周期轮换的终止,首先导致了潮汐的异常减弱,许多海洋生物赖以生存的环境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潮汐池物种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例如银汉鱼(1)的交配周期被推迟。”
“银汉鱼?潮汐池?”聂克丝困惑地低声向暮暮问道。
“等一下。”暮暮小声回答着,递给聂克丝几支羽毛笔和几张卷轴,“把你想问的先写下来,我们稍后一起查阅一下。”聂克丝点点头拿起了笔。
“所幸的是,我和我弟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改善其中大部分的异变。”希神说道,“在发现月球引潮力消失的同时,我们就尽量将潮汐和洋流的流速保持在原来的样子,同时将下层海水翻上来,降低表层海水温度。但洋流流向还是不可避免地改变了一些。直到今日,我们还在尽力弥补当时造成的混乱,对于那些随洋流迁徙的生物,如海龟和鲸鱼——”
露娜眨了眨眼。“弟弟?”她看向赛蕾丝蒂娅,“我还不知道他有个弟弟。”
赛蕾丝蒂娅小声回答道:“事实上,在你离开的期间,他们海马也通过他们自己的方式诞生了一位新的海角兽。希神希望小尼普顿(Neptune)(2)能力成熟后可以替他接管一部分海域的管理权。”她顿了一下。“尼普顿似乎对潮汐有着特别的亲和力……”
露娜盯着赛蕾丝蒂娅。“你什么意思?”
“什么?哦不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赛蕾丝蒂娅狡猾地瞟了她一眼,“毕竟他对你来说还是太年轻了,勉强一百五十……”
“我不管你想暗示什么。”露娜发出嘶嘶的威吓声,“别以为你看上的咸鱼有了什么兄弟我也会看得上。我对你安排的相亲对象毫无兴趣——”
“那是因为你那黑皮小本上的名字数量可是相当滴多啊~~”赛蕾丝蒂娅翻了个白眼,不怀好意地笑着。
聂克丝困惑地看向暮暮。“那是因为如果你的交际圈太小,你就会想方设法将其扩大。”暮暮小声回答道。聂克丝还是不太明白,但她知道暮暮真心觉得能在加冕成为公主前遇到墨斑十分幸运。
“我听到了!”露娜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她们的一唱一和终于被打断了。“女士们?”火鸟用它和蔼的语气说道,“抱歉打扰了,能否将私下交谈推迟一会?”天角兽公主们红着脸不作声了。“那么希神,请继续吧。”
希神点点头,继续说道:“正如我说的,"永日"使得表层海水温度上升,我需要不断使得洋流循环,将海水冷却,但同时永日也引起了一场几乎无穷无尽的热带风暴……但那已经超出了我的管辖范围,接下来还得有请狮鹫皇帝来说明一下。”
“嗯……”巨大的金色狮鹫站起身,抖了抖全身的羽毛,走上演讲台,用一种如同课堂上被激怒的教授的语调开口道:“正如预测的那样,日月的长时间静止造成了许多破坏性极强的气流的出现。除了之前提及的异常形成的飓风、风暴、龙卷风,行星光亮面和黑暗面之间的温差也使得很多正常的气流发生了改变。尤其是昼夜交替的地区,一个巨大的,持续性的风暴形成了。此外,还有一个比较容易忽略的一点——月球不仅引导着潮汐变换,同时还能搅拌空气,防止云过度集中在整个星球的一端……”
“就我自己管辖的领域来看,”火鸟说,“日月交替的停止会改变大多数动物的迁移路径。所幸的是当时并不是动物们大规模迁徙的季节……”
“仅管"永日"没有直接影响到我管辖范围中的极光,”郑和说,他正卧在他的祥云上,“但我还是得尽力加固电离层保护地面免受过于强烈的阳光直射。”他顿了顿,“但抛开这些不谈,那段时间的极光可真美……”
巨大的白蛇——约尔姆加德的使者尼夫海姆蜷着身子说道:“日月的改变并没有直接影响约尔姆加德统治的北极星,但其严重影响了南北极的冰盖,一侧冰迅速融化,一侧冰急剧加厚。“即使只有几小时,其影响也是巨大的。在冰山增长一侧的船只会有很大的通航困难……”
“老贝利没啥好说的。”火山的掌管者又将一颗石榴石像吃爆米花一样丢入口中,懒懒散散地说道。“太阳和月亮对我管辖范围本来就没啥关系,”她耸耸肩,“不过当然,有些孩子对此好像有些反应过激了。”她不屑地挥了挥手。“老贝利稍稍晃了晃地面?他们没啥反应;日月停止交替?他们也没啥反应。但两者一起?”贝利翻了翻白眼,“他们就疯子一样哭爹喊娘四处乱串叫着什么世界末日来了……”
直到最后一位协会成员结束他的发言,聂克丝都感觉自己像个定时炸弹。仿佛她的短暂的统治造成的危害遍及了全世界的每个角落,自然界的一切生物。一个巨大的,长得像株橡木的家伙用一种像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抱怨说树叶的周期被破坏,森林的成长被抑制,遍地都是枯枝烂叶;一个长相介于鱿鱼和派对气球之间的生物讲了些有关臭氧层的事;一个像霜雪混合体的生物挥舞着闪闪发光的翅膀,告诉他们不适时宜的高温使得雪山过早融化,而在下一个春季山脚的泥土和生物都可能得不到足够的水份……就如字面那样,世间万物都受到了影响。
聂克丝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由于过度羞愧,她已转化成一种麻木无望的混沌状态。仅管她表面上还是如同池塘上的坚冰,但她内心已如一盘果冻——这盘果冻被勺子一勺勺切开,再被搅拌机打得粉碎……聂克丝已感觉不到内心还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了。
这段时间仿佛就是永恒。但很快,协会最后一名成员也结束了发言。“还有谁想要补充的吗?”火鸟问,无人回答,“那好,为了使整个记录更加完整,聂克丝公主?”聂克丝惊呼一声,蹦了起来,“能不能请你上台给出你的证词?”
聂克丝焦急地看了看暮暮,随后是赛蕾丝蒂娅和露娜,最后是台上那只神秘的大鸟。她口中干涩涩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火鸟似乎明白了什么。“别担心,”它说道,语气更加柔和了,“你只需要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就行,不会有谁会因此责备你,我保证。”
贝利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去吧,小姑娘。”她说,“我也保证没有谁会吃了你的。”
最后向暮暮瞥了一眼后,聂克丝走向演讲台。聂克丝感到有谁——她觉得是火鸟——用魔力轻轻将她浮到桌子上。她站起身,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小马和其他生物们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说辞。有些目光是善意的,而更多的是怀疑与指责。“请吧。”希神轻声催促道。
一瞬间聂克丝想起了泡泡。当他们在阳台上等待训斥时,她是多么镇定,多么理性——多么像一位公主。我可不能输给她,不是吗?想到这儿,聂克丝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演讲。“我现在无法确切地回想起露娜和梦魇之月还是一体时的事了。我的意思是,我确实可以努力去想,但那些记忆都朦朦胧胧的,像是一个古老的幻像。我能清晰记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在无尽之森的荆棘丛中醒来……”
聂克丝讲了很久很久。从她的出生,到被暮暮收养,还有被赛蕾丝蒂娅强行绑走;(讲到这里时赛蕾丝蒂娅的脸涨得通红,尽量使她看上去没有一丝负罪感)接着说道她落入梦魇邪教的魔爪,转变成了梦魇之月,征服了小马国,成为了最高统治者;随后她又讲到她差点失去暮暮的情形,以及她如何改过自新,净化了被祝福侵蚀的异教徒,从无尽之森的怪物手中救下了小马镇;最后她释放了皇家姐妹,主动退位,变回小雌驹聂克丝。“……这便是一切的经过了。”聂克丝结束了她的呈词,缓缓吐了口气,尽可能站直了身子。“我不知道什么天体运行协议,也不知道有什么议会——也许我关于这部分的记忆在我变回聂克丝时被清除了;我不知道太阳会到世界的另一端去——更不用说它造成的危害了;我只记得我对小马国做了什么,我几乎把它变成了一个大冰棍!”她颤抖了一下,“我现在是聂克丝,仅仅是聂克丝。但不管怎么说,我以前是梦魇之月!是个大坏蛋!我理应为我造成的一切损失负责……我会按你们的要求去尽力弥补。”她抬头看了一眼协会的成员们,它们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使她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抬起头。在座成员中少数表现出怀疑的态度,有一些看起来很困惑,甚至有些显出了怒容,但大多数都沉浸在她刚刚说的话中,仿佛他们需要逐词逐句地理解聂克丝所述之事。他们的表情就如同可爱标志童子军去参加她举办的电影之夜一般。贝利是如此入迷,以至于她手中一把宝石吃了一半就停下了。她一旁的同伴推了她一下,结果她转过身,怒视着对方。“干嘛?这故事多有意思!”说着,她将剩下一半宝石放入口中嘎吱嘎吱嚼起来。
狮鹫皇帝哼了一声。“呵,故事讲的不错。”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所以我来总结一下,这件事所有过错还是得算在天角兽公主们的头上!”
“我们从未否认!”赛蕾丝蒂娅反驳道,她依旧那么镇定,“这件事我们都有责任。”
“没错。”露娜站起身说道,她看向聂克丝,“我们都是!”
暮暮温和地看着聂克丝。“不会有谁需要为此独自背黑锅。”这些话让聂克丝觉得心中一暖。
“你们对彼此的真诚之情难能可贵,同时也感谢你们的坦诚直言。”火鸟说,“聂克丝,回到你母亲身边吧。”聂克丝感激地看了它一眼,跳下演讲台,跑到她妈妈那里。“那么,天角兽们,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话需要说?或是为自己辩解?”
“树人”抱怨着发出抗议。“我们还有必要再走一遍这个流程吗?”他“窸窸窣窣”地说道,“她们不是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吗?”
狮鹫皇帝接过话。“没错,我表示同意。”他说,我们还有必要听她们废话吗?”
“嘿!”贝利说,“那是规定,别叨叨了,老东西。”
“贝利说的没错,尽管说出来让我也有些痛心,”郑和说,“让她们为自己辩护吧。”
暮暮感到有些困惑。“这是怎么回事?”她低声问赛蕾丝蒂娅。
赛蕾丝蒂娅低下头,与其耳语道:“根据协会规定,既然我们承认了罪行,我们就获得了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说什么都行,这可能会影响协会最后的判决。”
暮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个乞求宽恕的机会……”她咕哝着。
聂克丝局促不安地呆在暮暮身旁,她怯场的心理终于被她的孩子气给赶跑了。那些超级强大的家伙们就是在变着法子法子来欺负她们……“这不公平,”她突然小声说道,“我打赌他们每一个都犯过错,而且数量不少!就像老贝利对克拉什么拖……”
“喀拉喀托吗?”暮暮眨了眨眼。既然贝利确实被卷入那次重大事件,那么她肯定也……暮暮皱起眉,一个想法在她脑中呈现。
“你们觉得需要为自己辩护吗?”火鸟问道。
“事实上我们……”赛蕾丝蒂娅刚开口,暮暮就抢先走到她的前面。
“没错,我们需要。”刚说完屋子内就发出一阵微妙的叹息声,“但希望阁下能宽恕一些时间——我们需要准备。”这次协会成员中传来的几乎就是嘲笑声。有几位成员甚至翻了翻白眼。
火鸟无视了他们。“请问需要多久?”
暮暮思考了一会。“我想至少要一个星期。”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加倍了,火鸟不得不用银球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几下。“另外还有一件事……”
“嗯?”
“我需要议会以前的记录,”暮暮说,“所有记录!”
火鸟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真的要所有?”在得到暮暮肯定的答复后火鸟点了点头,“好,我过会给你我们档案资料的备份。那么从现在开始,直至下个星期——休会!”火鸟举起银球,在桌子上敲了三下,接着协会成员们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会场,不少开始抱怨。
在他们离开后,赛蕾丝蒂娅恢复成原本的语气,低下头问道:“暮暮,能不能说说看你的想法?”
“相信我。”暮暮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整个事有些……靠不住。”她用蹄子轻敲着下巴,“所以我就有了个主意……”
聂克丝和暮暮回到房间后发现屋内乱成一团。客厅到处堆积着各式文件、文件夹、文册和卷轴。四侍女正试图整理这个烂摊子,墨斑一脸茫然地处在她们中间。斯派克在一旁的地面上平躺着,不停发出痛苦的呻吟,墨斑和樱花正在尽力地照料他。“发生了什么事?”暮暮大声问道。
墨斑略显歉意地看着暮暮。“就在一分钟前,斯派克说要查一下收件箱……说有些文件要取,”他说着,指了指四周,“……他一次性全取出来了。”
暮暮和聂克丝打了个哆嗦。显而易见,一次性传输如此大量的纸张和卷轴对斯派克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但最近施加给龙火系统的魔法应该可以避免这种事发生的。”暮暮说道。
斯派克抬起头,呻吟着。“但那对加,加急快件……”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无效……”
“我想那个魔法应该还需要调整一下……”墨斑缓缓说道。
“什么味道?”聂克丝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气息,像是廉价的烟花。
“嗯……有些快件……没能从应该出来的地方出来……”墨斑哆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