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刚过,觉华岛上风停雪止。
韩林软塌塌地挂在高勇的身上,倚着高勇往前走。
此时他的两个胳膊酸痛得连抬起来都十分吃力。
之前和鞑子对射的时候还没察觉,但等到肾上腺素的劲头过去了以后,韩林才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不由得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稳了。
此时,他无比想念那两头战马,但奈何天黑林密,没上嚼子的马儿反而是一个累赘。
并且为了不耽搁时间,他们连几个真鞑的首级都没带走,要知道,这几颗首级那可是一场大功劳。
好在高勇的体力还不错,他将韩林搭在身上,拖着他走。
贾天寿也曾想来献一下殷勤,却被高勇一把推开。
众人都对他之前害死陈守印的举动大为不满,他逃跑以及被吓得尿了裤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贾天寿自己心里也明白,他怕是永远都无法得到这些人的原谅了。
高勇不愧曾经是做过家丁的,即便身上挂着韩林,他竟然还能一路喋喋不休地叫骂不停。
从该死的天气到建奴鞑子,最后又将他认识、知道的把总、游击、参将、副将挨个骂了个遍。
韩林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韩兄弟,你要是还有力气,那不如自己走,好让我老高也歇一歇。”高勇听到韩林的笑声,便气不打一处来。
韩林假装没听到,无力地抬起了一只手,在旁边的树干上抓下一把雪来塞进嘴里。一股清凉甘冽的涓流从喉头流入了胃中。
随即韩林又抓了一把,喂到了高勇的嘴前,笑道:“高大哥,看来是你这张嘴坏了事,不如回去以后在嘴上挂个锁,相信很快就能当上把总千总了,也不至于这么久下来,仍然还是个管队。”
高勇一口就将雪吃了,略有些鄙夷地道:“谁稀罕什么把总千总,只要那些在城里头搂着娘们吃酒博戏的大人们,给咱们爷们足粮足饷,带着咱们去跟鞑子拼命,高某便是火头军又如何?”
随后高勇又有些气愤:“不过真他娘的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看你那韩大哥,都当上总旗了,不照旧不敢看鞑子半眼?”
走在前面的韩总旗似乎没听到,仍旧闷着头往前走。
“高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之前要不是你和韩总旗携手拼命地杀了那个骑马的鞑子,又与众兄弟配合默契,可能如今咱们兄弟几个的尸首都冷了。”
韩林见高勇老欺负韩总旗,便出来解围道。
韩总旗听见韩林为他说话,这才低低地嗫喏道:“就是,高兄弟,你也太看不起韩某了。”
高勇眼睛一横,呸声骂道:“姥姥!瞧不起你又待如何?当初鞑子杀你……”
忽然,高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马上就闭上了嘴。
韩林听了,又看到韩总旗脸上黯然的神色,只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但他又不好开口去问。
于是便转移话题道:“韩大哥,咱们大约还要走多久?”
韩总旗抬头向前张望了几下,这才道:“小韩兄弟放心,我看了看,咱们大概再走两刻钟就能到海边了,我看这天还要下雪,明早太阳出不来,又能给咱们争取点渡海的时间。”
韩林应了一声,又向两人问道:“高大哥、韩大哥,你说这建奴鞑子怎地这么厉害?几年下来,就把辽东这块宝地给占了个七七八八?”
“厉害个屁!”高勇闻言怒声道:“朝廷每年几百万粮饷砸下去,但多进了文官武将的口袋,个个生怕晚了,你扣一成,我便扣一成半。一路漂没,真正到了咱们大头兵手里,还能剩下几个子儿?”
“那群阉更加可恨,当年要不是那姓高的狗太监跑得快,辽民辽兵能生吃了他!”高勇补充道:“现在更甚,那九千岁到处挪用饷银去修这个祠那个庙的。泥人石塑吃得饱饱的,咱们这些大活人就要饿着肚子打仗。”
韩总旗也跟着附和:“是啊,那群文官就知道大把地捞钱,抢功劳,武官就跟着吃空饷,我听闻陛下每次巡阅经营,那营中上上下下便使些银子,从街上找一些青皮喇虎糊弄过去,连京营都是如此,更别说咱们这卫所边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