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的真正发展,却几乎完全超出了拉赫曼的预料。
所有旅团齐聚的那一天,米沙勒出现在了神王之遗总部的高台上,当众焚毁了神王之遗掌握的所有附属旅团的“罪证”。
正当在场的所有佣兵为之震惊时,米沙勒又一次下达了一个指令。
他自称接到了神谕,于是他亲自率领着神王之遗的部众,带领其余的佣兵来到了圣显厅附近的一个遗迹。
遗迹很古老,时间磨蚀的痕迹斑驳地刻印在砖石累成的建筑上,米沙勒熟练地避开机关,仿佛在这里演练了无数次。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棵树下,一棵生长在黄沙中的苍翠的树。
树下是威严的狐狼雕像,它俯视着众人,紫色宝石的眼中仿佛透着悲戚。
所有的沙漠民纷纷下拜行礼,狐狼的祭司,代表着热砂的梦,代表着审判的雷光。
狐狼缄默着,但它脚下的石碑在无声地说话,说一个祭司在这里长眠。
它说那一天,花海的女主人在永恒的欢宴中离场,说我王为了唤回她的生命,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带来了沙漠。
它说那一日,脑海中回响着呓语,鳞片爬满了背脊。
它说雨林的神啊,她召集了祭司,神庙拔地而起,仁慈的王用生命的力量遏制了灾祸的蔓延,文明的火得以在阿如存续。
它说孤傲的王啊,我的王,他用生命最终埋葬了禁忌。
「余生啊,我守护着神庙,直到这份责任将在今天终结。」
「我回忆起高洁的神明,看见她的身体因透支了力量退化成孩童的模样。」
「我忽然不再恐惧死亡,因为生命的气息将伴我永眠。」
「我告诫后来的子民,知识之中诞生了文明,而知识也能毁灭文明。」
「沙漠的子民啊,也不必再记恨什么。」
「只是唯独这份恩情,永远都不要忘记。」
树下长眠的祭司不能再说话,但高高在上的狐狼俯视着沙漠民,那眼神仿佛再说:
沙漠的孩子啊,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在信仰崩塌的瞬间,有人在歇斯底里地质疑,有人在顿足捶胸地哭泣,但大多数人只是跌坐在原地,目光中透露着茫然。
当仇恨不再了,信仰不再了。
他们要何去何从。
在死寂中,米沙勒站在狐狼的雕像之下,他告诉迷茫的佣兵,雨林的继主,他们的恩人,正在被愚昧的学者囚禁。
沙漠的子民从不畏惧过错,现在,是他们该偿还一切的时候了。
拉赫曼看着死气沉沉的佣兵们如同在一瞬间被点燃,雪亮的刀锋高举在空中,尽管他也为此触动,但他却感到一丝恐惧。
没错,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知道,从今往后,沙漠的绝大多数佣兵将心服口服地听从米沙勒的号令。
不仅是他阻止了沙漠民最痛恨的恩将仇报,更是如果有可能,他还会将真正带来一个机会,一个沙漠和雨林接轨的机会。
前一日还各自为政相互猜忌的佣兵团,各怀鬼胎上下不和的神王之遗,将奇迹般地为了一个目标而共同努力。
完成这一切,他只用了一天。
拉赫曼穿过人群看了一眼那个脸上有着刀疤,面相凶恶的男人,尽管这个结局对所有人都有利,但他依旧感到毛骨悚然。
这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残暴不堪的人,不是那个见钱眼开的佣兵。
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手,一只看不见的手,米沙勒的身上吊着透明的线,那线延伸向上,牢牢地把握在那只手中。
他,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