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万!必须赔。咱们儿子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楚妈在自家的小客厅里整理着东西,愤愤地说。 “太多了吧,他们要是拿不出来呢?”站在窗边抽烟的楚爸,头都没回。 “怎么可能拿不出来,你看他们住那房子,少说也得值个五六百万。”楚妈心里的确非常不平衡,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己在这个接近城郊的两居小陋室里蜗居了快二十年,人家住的那个大公寓,少说也有个一百七八十平,那么好的地理位置,那么豪华的装修。这人比人啊,真是气死人。 “那个地方是原来材料厂的生活区,说不定是人家爸妈是老职工,重建回迁的。”楚爸倒是没觉得梁家的房子有多让人羡慕。 “你怎么就没摊上那么好的爸妈。”楚妈撇了他一眼,天天站窗口抽烟,让她也跟着吸二手,这破房子连个阳台都没有,楚妈越想越觉得委屈。 楚爸没答话,被自己媳妇怼了这么一句,觉得心中憋闷,自顾自地闷头抽烟。 “抽抽抽,就知道抽烟。”楚妈急了,“你倒是给想想办法啊,他们要是不给钱,咱们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楚爸熄了烟,有点不耐烦,“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儿子什么德行,闹大了咱们也没脸。” “他都死了你还嫌弃他!”楚妈觉得又气又委屈,声音也高了八度“当初就是你非要再生一个儿子,生了你还嫌弃,你有没有良心!” “我是想要个儿子,不是个搞同性恋的小崽子。”楚爸也不客气。 “行了!别吵了!”卧室的门,砰地一下打开了。楚言出现在门口,双眼通红,眉眼间都是遮不住的愠色,“小彻才走多久,你们就天天想着怎么问别人要钱,他是你们的亲儿子,不是你们敲诈的工具!” “你怎么说话呢,”楚妈这回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闺女,“你弟走这么多天了,我都没说过一个安稳觉!十月怀胎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他走了我不难受吗?!”楚妈彻底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你们一个个的谁心疼过我!”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遇上了这样的父母,小彻经历过的压抑绝望,只有自己能最能贴切地感知了,楚言觉得自己像是被裹上了一层紧紧的塑料膜,口鼻被完全封死,只剩下可怕的窒息感。她转过身,猛地关上了房间门。 把自己与这门外的喧嚣隔离开,是楚言现在唯一能做的“自我保护”了。屋外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和父亲沉重的叹息。楚言颓然地倚着门,头痛欲裂。 她很心疼弟弟,她想起小时候,他缠着她喊“姐姐,姐姐”的样子;想起他拿着化验单站在自己面前,无助又绝望的眼神;又想起领到他死亡通知书的那个下午。 那个笑起来甜甜的小男孩,就这样化成了一盒不带温度的骨灰,而这屋外的两个至亲,在他生前就没有给过他足够的包容和爱,在他死后仍然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楚言心痛无比,她向屋内走了几步,拿起电话,想拨通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是的,楚言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黎佑杨。 她太累了太痛了,她多想把压在自己心里两个多月的秘密,全都告诉他,然后什么都不想,就靠着他大哭一场。 可是,她终究还是独自吞下了所有眼泪。 如果让大黎哥哥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家庭,自己怕是无法面对他了。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楚言早就变得敏感又自卑,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便立刻藏起了跟自己相关的所有不堪,拼命支撑起一个单纯美好的外壳。 “言言,”卧室的门开了,楚爸探身进来。 楚言回过头,表情茫然。 “嗯是这样,”楚爸有点拘谨,“那个,你读书多会说话,到时候跟我们一起……” “我不去。”楚言不客气地打断了。 “欸,”楚爸有些尴尬,“那……你早点休息。” 楚言看着父亲微驼着身,在她面前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觉得很难受。 “我白天没时间,周五下班陪你们去见梁星河父母吧。”楚言转了态度,她虽然厌恶自己父母的行为,可是那毕竟是至亲,一举一动一悲一喜都能牵动自己情绪的骨肉至亲。 “好。好。”楚爸连连点头,有些仓皇地退出了女儿的房间。 。 周五的晚上,黎佑杨陪着黎晚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杨舒雨从厨房探身出来:“佑杨,等会儿我再煮点饺子,你给梁星河带去。” “小妈,您就别忙活了,这个时间我爸他们早就吃完饭了,”黎佑杨回了回头,“再说,估计小星星也没什么心情吃。” “我就知道他晚饭肯定吃不好,所以才更得带点饺子,晚上饿了吃。”杨舒雨说着又闪身回了厨房。 “梁星河和他的那个同学到底是怎么回儿事啊?”黎晚关掉了电视里晚八点档的狗血剧。 “小星星也没详细跟我说,”黎佑杨靠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我猜大概就是他们俩没处理好感情问题,楚彻走了极端。” “那他父母是想要赔偿?”黎晚皱了皱眉。 “嗯,说是小星星跟楚彻说了什么,刺激到了楚彻。现在他父母要五百万私了。” 五百万?!简直比电视剧还狗血!黎晚瞪大了眼睛:“这是勒索吧?!如果不给呢?” “他们说不给就起诉小星星间接杀人罪,让他坐牢,”黎佑杨耸耸肩,“闹得这么夸张,想来也知道肯定是讹钱。” “那……梁侃准备怎么处理?”黎晚看着儿子。 “不知道呢,看样子的确是想私了,我爸和周姨都不算太冷静,加上小星星也不太配合,真不知道他们今晚能谈成什么样。” “肯定要报警的呀,”杨舒雨突然探身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梁侃不至于连这点法律常识都没有吧,楚彻自杀是主动行为,即便真跟别人有关,在法律上也很难定责,更何况梁星河跟楚彻是情感纷,提什么间接杀人罪,一听就是法盲。” 杨舒雨退休前是黎佑杨所在的那家跨国公司的法务部部长,不折不扣的法律专家,听到梁侃一家竟然被一句胡诌的“间接杀人罪”给唬住了,实在按耐不住了,赶紧出来,坐到了黎晚的旁边,准备一起分析这件事的情况。 “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黎佑杨的声音有些踟蹰,“我爸可能……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不希望别人知道小星星是个同性恋。” 一句话说出来,身边义愤填膺的俩妈忽然都不说话了。 气氛有点尴尬,黎佑杨赶忙解释了一句:“我可从来都没觉得同性相恋有什么不好啊,主要是我爸和周姨,思想比较守旧……” “楚彻这孩子,真的挺可怜的。”黎晚突然感慨了一句。 “是啊,梁星河也不容易。”杨舒雨自然地接了一句。 “可能,这才是逼死孩子的原因吧,”黎晚叹了一口气,转身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饺子。” “我也去。”杨舒雨也跟着站了起来,“没办法,很多时候只能接受事实。” 俩妈一人一句的感慨把黎佑杨彻底弄懵了,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他嘴都没插上一句,就看到俩妈已经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客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