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好自己,然后带着亲手写好的拜帖和乔氏预备好的礼单往荣国府去了。 他是头次登门,又是小辈,按理也不该空着手去荣国府,乔氏替他备好了礼物,又将礼单写好了,又与林涧交代了一番,这才让他去了。 林涧从西园出发,骑马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宁荣街上,到了荣国府门前,见荣国府正门紧闭,倒是旁边开了个小角门,有不少年老年轻的仆役都从那小角门里进出,但那小角门显然不是该走客的地方。 林涧端坐在战马上,他审视着那个小角门,恰在此时,荣国府门口那些看门子的仆役也正巧看见他了。 众人见他虽一身素服但服饰精巧华贵,一看便知这坐在马上的青年不是等闲之辈。有经年懂事的老人家认出青年人□□纯黑的马匹是战马,而且是出自林家的战马,当即就有人过来又殷勤又恭敬的迎林涧了。 “敢问这位小公子可是有事?” 林涧翻身下马,将拜帖和礼单都递了过去,抿唇淡声道:“林涧前来府上拜访,烦请通禀一声。” 来迎他的老人家不认识字,看了看林涧的拜帖也没看懂,只是听着林涧自报姓名觉得耳熟,但他年纪大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拿着林涧的拜帖和礼单就往府里走,一路还在喃喃念叨着林涧的名字。 倒是角门上的其余人听见了,当即就是一惊:这不就是林家那位小侯爷的名字么! 立刻就有人拿着老人家手里的拜帖和礼单去里头通禀,外头也跟着有人客客气气的到林涧跟前来,请他到廊下没有太阳的地方稍等,然后牵着他的战马去安置。 林涧虽说年轻又是小辈,可他是承圣帝钦封的前锋奋勇将军,品级虽然不高,可在皖南军中这是实职,作为前锋营的将军,他手底下也是统领着一两千人的。 所以,他的这个奋勇将军比宁国府贾珍承袭的威烈将军含金量要高得多。 再说爵位。林涧身上的这个皖南侯是虚职侯爵,但品级却比奋勇将军的品级高,因此撇开皖南军中不谈,林涧在外行走时,众人皆据此称他一声林小侯爷。 这荣国府虽以国公开府,但承袭至如今,府上也就只有那位老太太的品级能高过林涧去了。 可这位林家小侯爷上门拜访,这算是外男外客,说不定是为了公事来拜访他们家老爷的,他们总不能把拜帖直接送到内宅老太太跟前吧?这就不像话。 忙着去通报的仆役如是想着,他想当然的以为林涧是来拜会贾政的,所以压根连拜帖都没看,就忙忙的去了贾政那里。 贾政如今任工部员外郎,早起就去工部衙门值守办差去了,此刻并不在府里。林涧的拜帖就被送到了王夫人手里,王夫人正在贾母那里陪侍,听见说林家小侯爷上门拜访,贾母便要了拜帖来瞧。 这一瞧才知道,原来林涧上门是为拜访林黛玉,而非是拜访贾政的。 贾母看了拜帖,又瞧了一眼礼单,然后便命人把林涧请到内堂来说话:“你们老爷不在府里,宝玉出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纵然他在府里,叫他一个白身接待林家小侯爷也不合适。” “我素来听闻这位林小侯爷人物品格都是一等一的好,年纪轻轻就立了不少战功,你们老爷在我跟前也提过几回,这会儿人家既然上门来了,说不得是要见一见的。对了,拜帖上写明了,他是专程为了看望玉儿来的,也真是有心了。你们就去把林姑娘请来吧,虽说这么些年也没走动过,但好歹人家记得同宗的香火情,他们堂兄妹也该认认亲。” 贾母发了话,林涧被直接从中门迎进府内。 林涧跟着领路仆役一路行走,从外堂到内宅,领路的人从男仆役到粗使婆子,即便走至贾母院前时,替他打起门帘的成了形容妍丽的丫鬟们,林涧也目不斜视,不该看的绝不多看一眼。 但这一路上所遇景色,终究是让他见识到了所谓四王八公的家族底蕴。 本朝开国时,为统一河山,不只是萧家人一家的努力,还有许许多多的家族一同努力协助过。最后萧家人登上了帝位成了皇帝,那些于开国有功的家族都被敕封为王爵公爵。 四个异姓王即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八个国公即宁国公、荣国公、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 宁荣二公的宅邸是开国时兴修的。为彰显二国公的关系,两家的宅子是修在一处的。当时国公府的规模仅次于郡王府的规模。后来/经过几代的扩建和翻修,就成了如今林涧看见的这个样子。 雕栏画栋、碧瓦朱甍,从外堂到内宅,整个荣国府里处处都透着精致华美。林涧原本想着自家的大将军府已经是极好的了,如今瞧了荣国府才知晓,跟这里比起来,他们家的大将军府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涧微微垂眼,这宅子华美是华美,但逾制也是切切实实的逾制了。 贾母要见林涧,便没让王夫人陪侍一旁,打发王夫人回避了。为免后宅有人不知事乱走冲撞了林涧,贾母也特意命人往各处传话,让丫鬟姑娘们都注意回避,连大房那边,也叫邢夫人先不必过来请安了。 贾母的意思,林涧年轻虽小,但有侯爵之位在身上,府里的女眷们能回避还是应该要回避的。 林涧入了正堂,堂内窗格都开着,光线明亮视野开阔,他微微耸动两下鼻子,嗅着鼻端不知名的瓜果清香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后客气有礼的给贾母请安。 贾母忙笑着让他坐:“小侯爷有礼了。请坐吧。” 林涧又微微欠身一礼后,才整了整衣袍,至贾母替他准备好的地方坐下,立时就有丫鬟奉上清茶及点心。贾母这里的丫鬟们个个都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送上茶水又敛息退下,屋里伺候的人不少,却安静的让林涧以为屋中只有他和贾母两个对坐。 他爹林鸿说得很对,贾母还真没有大喇喇的见他,堂屋里架着一座绣着清池莲花儿的屏风,正好挡着林涧的视线,透过屏风向内望一望,林涧也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些剪影罢了。 贾母与林涧客套几句后,便笑着吩咐:“去里间将林姑娘请出来吧。” 虽然隔着屏风瞧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的样子,但听见贾母这话,林涧却忙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往里头探望,因为他的关注,他原本端正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倾,就连眼睛都情不自禁的睁大了些许。 林黛玉早就被贾母请来了,此时正在里间等候。贾母的丫鬟来请她出去时,她便起身整了整衣裙,然后在紫鹃的陪伴下缓步出了屋子。 林家支庶不盛,幼年时她随父亲居住时,就知道林家嫡系除了她父亲之外便没人了,而堂族虽有几房,但都是远房,早都不来往了。 因此,林黛玉乍然听说林家小侯爷到府指名奉父命探望拜访她时,心中是止不住的诧异惊讶。 她看过林涧的拜帖,拜帖上也写明了,林鸿同她父亲林如海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林如海去后,林鸿牵挂她,遂让林涧这个堂兄来荣国府探望她。 林黛玉只是不解,林家那几房堂族远亲都与林家断了往来,这林老将军和他们家都是出了五服的关系了,即便几百年前是同宗,如今也不剩什么了,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认这门亲了呢? 林黛玉不明白,那位林老将军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失去父亲成为孤女的时候来认亲?要真有此心,为何早不来相认? 也怨不得林黛玉多思多想,林家行/事突然,就连贾母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贾母人老成精,心中猜到其中必有缘故,不过林涧的帖子上没有写明,贾母也就没有多问。 贾母不问,林黛玉就更不好意思开口问了。 林涧看不清林黛玉的模样,尽管从林黛玉出现一直到她坐下林涧都在盯着她看,可无论怎么看,他都只能透过屏风看到一个纤细的影子。 林涧照着林鸿的吩咐同林黛玉说话,他最是个会说话的人了,不过两三句话就将贾母逗得笑起来,气氛和悦的好似他们三人不是头次见面似的。 只是,这闲话家常间,林涧越发觉得,这位林姑娘可真乖啊。 他问什么,林黛玉就答什么,她话不多,声音柔软温柔,就像是江南溪水边细雨微风中的垂柳枝丫似的,叫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伸手触一触那抹惹人心动的绿色。 林涧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有点心/痒痒,想看看这位林姑娘生的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