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许山海过来的王恩祖,瘫坐在花厅中的圈椅上,两眼无神,虽说亲手为自己的婆娘报了仇、血了恨,可是心中的茫然与伤痛依旧挥之不去。
林宗泽与许山海则在花厅一角低声讨论着,从村里赶来的路上,王恩祖把事情前因后果,与许山海大致说了一番。王恩祖的话,这令许山海颇为吃惊。他没想到从林宗泽、王恩祖离开村子到现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后院,在吕耀辉的手段之下,文昭象没撑过一刻钟,便把家中的财货,交代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偷偷埋在水井边的几个金元宝都没敢隐瞒。
要知道,他在粮仓前亲眼看到的惨状,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有效。纵使钱财是文昭象的心头肉,可是与性命相较,他很清醒的做出了选择,并且,他还幻想盼着,这些钱财能换来林宗泽他们不伤他性命。
除开那些财货,眼下,让林宗泽犯难的是,摆在桌上,那几十张摁了手印的地契。
这一叠地契,加起来总共有七百多亩的田产,搬不走、拿不了。绞尽脑汁的同时,他也懊恼不已,后悔在没有清点完搜出来的所有资财前,就把文昭象杀了,如果不杀文昭象,逼着他写一份转让地契该多好?
听了林宗泽的一番懊悔,许山海暗暗的皱了皱眉,他理解不了,林宗泽为什么对这些田地如此看重?身处这个吃人的年代,光是自己村子里,那几十亩地都能引来文昭象、安小六的觊觎。
现在文昭象因田产而身死,林宗泽就算拿下了这七百多亩的田产,谁知道,这些田产又会引来什么样的祸端?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这个典故林宗泽可能不知道,但是许山海相信,个中道理他应该明白。
或许是,久贫乍富对他心理上的冲击,以及,国人骨子里,对土地的那种略带偏执的热爱,让他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许山海心中暗道,或许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提醒林宗泽,桌上的地契,绝对是烫手山芋,没有万全之策,强行留下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祸害。
“哐~哐~哐~”文宅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花厅里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眼神都望向大门。此时,天还未亮,会是谁来敲门?
一愣神,林宗泽迟疑片刻,迈步往柱子走去。
而看到走过来的林宗泽,被绑在柱子上的卢管家和师爷立刻面色雪白,瞳孔中透出深深的恐惧,他们不知道,林宗泽要做什么?
“你去应付敲门的人,想一想该说什么话,要生还是要死你自己选。”靠近卢管家耳边,林宗泽低声的说道。
本以为是要杀自己灭口的卢管家,听到林宗泽只是要他去应付敲门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像是为了表忠心,拼命冲着林宗泽点头。
转过身,林宗泽冲武小满点点头,示意他给卢管家松绑,然后押着他去大门后。
“是谁敲门?”在大门后站定,卢管家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他要让自己平复下来。而顶在后心处,冰冷的刀尖时刻在提醒他,自己目前的处境。
“是卢管家吗?我是罗老七,还有黄家的二叔。”隔着大门传来的声音不大,虽说离着前院有点距离,但是夜深人静,花厅里的人也能听清。
“三更半夜的敲什么门?要借粮没有哈!”不等门外的人把话说完,卢管家就把话头抢了过来,这倒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作派。
“不是借粮,不是借粮。方才听得员外宅子里有人喊叫,怕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不是在保里①吗?所以和黄家二叔过来看一下。”半夜里听到文宅传出惨叫,前来查看,是作为甲长的罗老七和保长黄家二叔应尽的责任。
“哦,刚才几个小子抬石碾,不长眼砸到了腿。没什么大事,等天亮了去城里找个大夫过来给他接上就是。不劳你们费心了。”情急之下,卢管家能想出这种借口也算不错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家丁被石碾砸到腿,不惨叫才怪。
虽然,隔着门有回应,可卢管家却没有开门的意思,门外二人,识趣的自行离开。
大半夜的,没事就好,没谁愿意招惹麻烦事上身。
①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均为明末清初,清军进攻长江以南南明政权时犯下的滔天罪行。
②明朝商人的社会地位:自明太祖朱元璋始,便对商人多重打压,抑商由来已久。为了扶持农业,朝廷采取多重手段抑制商业发展。不但多维度打压商人,甚至对商人的衣着有着严苛且歧视性的规定,更明令禁止商人子弟不能通过科举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