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倾当机立断,以兰花指姿势拎起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拎到半空又松开,然后像是被脏到了手似的,在对方的衣服上擦擦手。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漫步踱到门口的小孩儿面前,摸摸对方的发顶:“锐锐吃好了?” 她这么做有种想要强行翻篇的感觉,可惜锐锐并不不配合,抬头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余铭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倾不想在孩子面前透露自己因为贫穷把自尊踩到了脚下,那不利于她建立高大威武的母亲形象,于是胡扯道:“其实这个叔叔是来上门行乞来着。” “行乞?”这个词汇超出了四岁小孩儿的理解范围。 “就是讨饭吃。” “……” 锐锐看向沙发上大模大样的行乞者,后者被姜倾贴上了个乞儿的标签,却依然波澜不惊,甚至在被锐锐注视的时候嘴角牵起了一个惬意的弧度,好心情地回说:“是的,味道还不错~” 锐锐:“……” 姜倾嘴角抽抽,说:“那当然,我的手艺是为了我家锐锐专门训练过的!” 余铭说:“我是说你的味道不错,乐乐,我在乞求你的爱怜~” 姜倾:“……” 丫又在说胡话了! 锐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余铭的话,突然间沉默地垂下了眼眸。 见此,姜倾偷偷横了余铭一眼,威胁他别再乱说话。 不知是不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余铭顺从她意闭上了嘴。 姜倾敏感探知到眼下氛围有点怪异,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把锐锐手里的空碗拿走,拿到厨房里去清洗。 等她收拾完毕出来,看到锐锐正在客厅里玩围棋,而沙发上的某个斯文败类已经闭着眼没了动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姜倾看了眼睡过去的余铭,提步走到锐锐身边,这个过程中她没意识到自己将脚步放得极轻,恐吵到了谁似的。她坐到锐锐的对面,研究了一会儿棋盘上的棋局,拈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锐锐抬眸看着她,不动,不语。 姜倾轻声问:“我走错了?” 姜倾会一点围棋,入门级别,锐锐聪颖,但年纪尚小,再高的天赋也无法使他一步登天成为高手,因此在此时两人算是旗鼓相当。 锐锐摇了摇头,意为“没有走错”,随后也拈起一枚棋子走了下一步。 棋局上不见刀光剑影,只有两只菜鸡毫无杀伤力地互啄,但……挺有意思。 最后,姜倾险胜。 啄完一局,姜倾一边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类整理一边轻声问:“锐锐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锐锐立马否认。 “噗,真没有?”姜倾早已将他看得透透的,谎言无所遁形。 锐锐不说话了,默默承认了自己心情不好。 姜倾又问他:“为什么呢?” 锐锐的不高兴自然不是因为他输了棋,事实上在他走出卧室房间之初就表现得很不高兴了。姜倾想知道原因,可锐锐还是那个不坦诚的锐锐,并不会因为她这么一问就乖乖坦白,他向来爱用沉默表达他的态度,好在对待这个孩子,姜倾的耐心一直很足:“是不是因为他?” 她一边说一边睇向沙发上的男人。 听到这里,锐锐的表情细微地变了,于是姜倾得到了答案。 果然是因为余铭。 姜倾顿了顿,接着问问:“锐锐,你不喜欢这个叔叔?” 锐锐脸上的表情变化得更为明显了,他抿紧了唇,片刻之后不答反问:“他什么时候走?” 姜倾一愣,下意识地回道:“明早。” “他要睡在这里?” “……他已经睡在了这里。” 余铭已经睡了,且睡得坦然无比,看起来不比在自个儿家里差。 锐锐瞪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皱眉。 小孩儿明显不喜欢余铭。 姜倾倒是没想到余铭这么不讨喜,有点意外,她以为余铭这王八的外表挺有欺骗性的呢。 短暂地思索了一会儿,她把棋盘棋子收起来,说:“放心,等你明天早上醒来,就看不到他了。他只睡一晚。” 锐锐猛地起身,这个动作吓了姜倾一跳。 “锐……锐?” 锐锐看也不看她,踢踢踏踏往卧室走:“我要睡觉了!” 姜倾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明白小孩儿在使性子,讪讪地摸摸鼻子。 她起身跟在他身后:“锐锐啊。” 锐锐不理她,她便一直叫他的名字,直到他受不了回头瞪她。 姜倾撸了把他的头发,不正经地笑问:“生气着呢?” 锐锐:“……” 姜倾又捏捏他的脸,在他出离愤怒前一秒忽然收敛起了所有不正经,蹲在他面前,诚心诚意地向他坦白,将她为什么让余铭留宿的原因清楚明白地说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被锐锐理解了几分,但在她陈述完真实原因之后,小孩儿安静了。 姜倾道:“如果锐锐实在不喜欢他,我让他走就是了,钱的问题我再想办法。” 锐锐眸光闪了闪,许久,他在姜倾起身的那一刻拉住了她的手。 他小声说道:“让他住下也可以……” 姜倾笑了,一把熊抱住小孩儿,不由分说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锐锐真懂事!” 这一次,锐锐意外没有拒绝她的拥抱和亲吻。 姜倾送小孩儿去洗澡,然后陪他入睡。 等孩子睡着了,她俯身亲吻了下他的额头,道了声“晚安”,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一进客厅,原本应该睡下的某余姓王八却整衣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扣扣弄弄。 不知为什么,姜倾心里并不觉得意外,瞟看了他一眼,说:“我以为你应该睡着了。” 余铭抬头,从容笑道:“本来睡着了,但突然想起乐乐你应该还想要对我这个寿星说声‘生日快乐’,所以就从善如流地醒来了。” 姜倾嘴角抽抽。 她才没个打算! “余先生的梦境挺多姿多彩啊。”言下之意,这是在做梦呢。 余铭笑:“由你而多姿多彩。” 姜倾:“……” 这人怎么老油腔滑调的? 正思索着这王八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余光突然扫到王八本人站起身来,正一步步朝她走近,她吓得赶紧回神,故作镇定地问:“你有什么事?” 余铭没回话,顾自朝她走近,走近……近到几乎贴身。 他终于舍得停下来了。 “乐乐啊——” 某王八的声音低沉磁性,落在姜倾耳中,勾得她小心脏乱跳了一下下。 “干、干啥?” 余铭问:“乐乐真不对我说声生日快乐?” 这声问话少了点余王八一贯的调侃意味,带着点微妙的黯然。 姜倾一顿,惊讶地抬眸,她想看清他的表情,不想,一只大手轻轻落下,盖住了她的双眼,于是她什么也看不见了,自然无法探知他的表情。 “乐乐,说‘生日快乐’,好吗?” 视线受阻,听力便越发敏锐,更何况这句话是对着她的耳朵直接说的,带着丝丝缕缕钩子似的诱惑。 姜倾几乎脱口而出。 她勉强掌握着自己的思维主权,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在此时此刻说了那句话,她和余铭之间的关系将变得微妙。 她不想这样。 她不能这样。 余铭的反派身份注定不能给锐锐带来积极正面的影响,和这位大反派拉近关系,不管以任何方式拉近,都是不对的。 所以她不说。 余铭似乎发现了她的坚定,顿了顿,将手挪来,还给了她光明。 他退后几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看了她一眼,然后退回到沙发上。 他再次拿出手机扣扣弄弄,仿佛上一刻诱惑她说出“生日快乐”的举动只是她的幻想。 姜倾愣在原地。 余铭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他点了接通,对着手机开口的刹那扬起了嘴角,那漫不经心的轻笑就跟姜倾调笑时一模一样,只是他口中喊的不是“乐乐啊”,而是“阿宁”。 安宁说:“生日快乐。” 余铭笑:“谢谢。” 安宁问:“你在哪儿?” 余铭没回答这个问题,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姜倾静静听着余铭和安宁聊着电话,听着听着忽然恍然大悟。 她重重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摇着头回到了卧室。 就在刚刚,她为自己吝于说出一声生日快乐而感到微微的愧疚,但她现在知道错了,错得离谱,余铭是没有心的,并不在意能不能从她这里得到一声生日快乐。 她差一点就被他骗过去了! 余铭很危险,她得离他远一点。 姜倾睡觉前如此想着,但显然她的担忧十分多余,因为第二天一早,余铭在她醒来前就已经离开了,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现在她视线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