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到沈欢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自从接下这个宗主之位开始,沈欢就始终操劳,这次见了,鬓角更是多出了几根白发。
但他看上去气色还不错,至于原因么……大概是跟他旁边的沈穆梁脱不了关系。
沈欢肯把沈穆梁带到方渡这无名山,是已经开始从心里认可他。
月溪宗的每一任传承都这样。沈月溪没机会,但当初沈欢也是这么被沈流月带到山上,见方渡。方渡从那时起就认可了让他作为月溪宗的新一任宗主。
有了新的宗主人选,沈欢内心的压力担子顿时卸掉大半。
从他自沈流月的手中接下宗主起,他就如履薄冰,深怕月溪宗毁在自己的手中。
其实方渡看得分明。对于沈流月的遗嘱,他只听了上半句,却一直忽略了下半句。
沈欢能继承宗主,带领月溪宗越走越远,那自然是好的。
如果不能,对于沈流月来说,沈欢能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沈流月其实并没有强求,她比谁都要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
但沈欢一个人走到今日,有些事,便无须刻意向他讲明了。
沈欢一只手搭在少年沈穆梁的肩膀,满脸喜色地走到方渡面前,另一只手里面提着各种礼物。
“早就想过来拜访先生,只是苦于宗门事务杂多,未能脱身,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方渡笑了笑,见到他也是亲切。
“沈欢,多日不见,倒是会跟先生说上这样的客套话了。你我之间,哪里需要那些繁文缛节?”
沈欢爽朗地笑了两声,怪罪自己,在外面应酬多了,跟谁说话都是这副腔调,倒是忘了该如何对亲近的人讲话。
方渡笑着摇头,无需过多解释。
他转而看向沈穆梁,沈穆梁一直紧张地背着手,察觉到前者的目光后,他局促地抬起头。
“方、方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穆梁。”
沈穆梁似乎比初见时长高了些,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一天一变样,时时刻刻都在蜕变。
他早就期待着能来到无名山,见方渡。只是心中忧虑,怕自己冒然拜访,打扰先生清修。
万幸这次宗主主动提出来,要带他见见方渡方先生。沈穆梁一路紧张又激动,怕自己见了方渡会失礼,又担心对方早已忘了自己是谁。
但很显然,方渡还记得他。
方渡让沈穆梁不要拘谨,能来山中作客的,都是他的亲人至交。
“正好,山中这些日子还来了一个少年,你们年龄相仿,或许会成为朋友。”
这是沈穆梁和雷雨游第一次见面。日后二人比肩,两个名字经常被人们放在一起比较。
两段轰轰烈烈的人生,在此刻有了第一次的交集。
沈穆梁站在方渡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身子。雷雨游站在柴门附近,也探头,好奇地望着陌生的少年。
山中的黄叶翩然而下,唰唰的落叶之声,寒风轻起。
方渡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让两个少年好好相处,不要争吵。
沈穆梁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小游是天生说话慢,但性格比起沈穆梁要稍微活泼些。
“你要看狐狸吗?我……早上救的。”
小游开口,沈穆梁有些诧异地望着对方。
眼前的少年说话吐字很慢,刻意为之。似乎是先天有缺。
沈穆梁心中快速地闪过这样的念头,又不免羞愧。小游看上去大方自如,他却这样对对方百般揣测。
面前的少年还在等待他的答复,沈穆梁点点头,欣然答应。
两个少年围着竹篓看,里面的白狐睁着眼,打了个哈欠,看来是又困了。
“这是……哪里来的灵狐?好强的灵气。”沈穆梁惊讶地问。
“灵气?很强么?”小游对此懵懵懂懂,他在修真这方面,似乎还没有开窍,也无人教他。
沈穆梁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它的毛发好白……受伤了?”
少年绕开了话题,小游也没有多想,跟他说自己是怎么捡到的狐狸。
“它脾气不好,哪怕我是要救它,它也要咬人……它、它当时还想咬先生呢。”
“啊?方先生么?那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穆梁曾经从沈欢那里听闻过一些关于方渡的知名事迹。方先生只是对自己人好。一旦外人要攻击他,他可是从来都不给面子的。
当年在月溪宗,也是一战成名。
两个少年围在竹篓边,低声说着悄悄话,方渡瞥了他们一眼,就由着去了,不再管他们。
这边的石桌,现在坐了石万、楚宸、沈欢和方渡四人。
方渡见桌上的茶水不够了,起身进屋又烧了一壶,再端出来。
沈欢看着对面的楚宸,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的试剑大会,雷行宗也在受邀请的行列。当时跟随雷宗主来的,就是楚宸。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楚堂主。”
沈欢感到意外,他不觉得以方渡的性格,会跟嚣张跋扈的雷行宗有干系。
或许他只是和楚宸有私下的往来。
楚堂主是个老实人,面对沈欢的探究,他如实相告。
“我是被方先生救下来的。
我被雷宗主惩罚,奄奄一息之时,方先生不计前嫌,将我从惩戒堂救走。要是没有先生,恐怕现在的我,早就是一摊烂肉了。”
楚宸没有说谎。如果方渡不救他,他现在会死得非常香。
当初雷行宗的少宗主雷雨昂叫人把他扔进大瓮里时,就阴沉沉地威胁他,说要把他炖汤喂狗。
他逼迫楚宸说出和方渡的关系。楚宸心想,哪里有什么关系,两人素昧平生,只不过方渡人好,看他可怜怕他受罚,临别之际决定帮他一把。
而雷行宗拆穿了方渡的好意,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得认命。
楚宸是个很轻易就会认命的人。
小时候艰难困苦,到了雷行宗也没过过好日子。他想这就是他的命,走下去便是了。
只是他从不愿有来生,这样的苦,吃一遍就罢了。
楚堂主是个凄苦之人,三言两语,沈欢心中便有了判断。
当初试剑大会上,雷宗主对他呼来喝去。当时沈欢还想,好歹是个堂主,为何要如此使唤,一言不合还要打骂。
楚宸也真是能忍。换做是他,早就一剑削掉雷宗主的脑袋。
“那楚堂主,现在又要作何打算呢?”
沈欢问楚宸要怎么办。
方渡这山中绝对不会长留一个人,楚宸看样子也不想一直麻烦方渡。
难道要回雷行宗?那不是重新又跳回一个火坑?
出乎意料,楚宸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