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梁的离去太过仓促,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他甚至来不及和所有人道别。
方渡尝试了各种办法,甚至动用了他过去的关系,请了一些老神仙来。
但还是没有办法,真是神仙都救不了。
其他的门派同样伤亡惨重,谁也说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活下来的人都精神恍惚,大部分都失去了那段记忆。
“只记得眼前突然炸开一道白光,耳畔一声巨响,剩下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所有的幸存者都这样说。
像是被集体催眠一般。
沈穆梁的尸体被带回月溪宗安葬,和前三任宗主葬在一起。
这次方渡和石万也帮忙了。沈穆梁的离去纵然仓促,但丧事办得还算顺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众人撑着黄色的油纸伞,漫山遍野,如同枯萎的花。
沈穆梁的妻子哭得喘不上气。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夫君在世时,整日忙于宗门的事,无瑕照顾她,甚至都没有什么时间陪着沈由玩耍,这些苦果她都一一忍下。
那时沈穆梁总是说,等到他选出新的宗主,把肩上的担子卸下,他就要带着夫人和沈由,同游这大好河山。
可惜她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沈穆梁走了,宗主之位空了下来。
该由谁继承,这件事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定数。
沈由年纪太小,甚至离不开他娘照顾,让他接下偌大一个门派,简直是天方夜谭。
剩下有资格的、年纪合适的,就数季实和郁卓两个堂主。
两家争斗得厉害,谁也不肯让步,背后都有支持者。
方渡不想管他们宗门内部的事,随便找个借口,就回了无名山。
雨夜。
窗外大雨瓢泼,屋内却温暖明亮。方渡点亮了一盏油灯,和往日一样,复盘他今天的一言一行。
灵狐睡在床边的小窝里,身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外面的狂风猛然将窗子吹开,呼啸的风在屋内肆虐。
灵狐不安地叫着,方渡起身,将门窗重新关紧,又蹲下身子,顺了顺狐狸柔软的毛。
“没事,别怕。”
他轻声对狐狸说着,灵狐本就没睡醒,迷迷瞪瞪看了他一眼,打个哈欠又睡了。
方渡把它安抚好,直起身子。
他把床铺铺平,正打算更衣就寝时,突然感知到什么,将外衫重新穿好。
他拿起放在角落里的油纸伞,打开门,冲进了雨幕之中。
山脚下跪着一对妻儿,在浩荡的雨幕之间,显得渺小羸弱。
他们不知在这里多久了,身上的衣衫湿透。
那女人抱着孩子,抬起了脸。她的面庞满是雨水,和眼泪混在一起。
“求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哀凄,宛如一根悬起的琴弦。
方渡认出她是沈穆梁的妻子。
“夫人快请起!外面雨大,会得病。”
沈夫人用力摇头,坚持要把怀中的沈由推给方渡。
“月溪宗不给我孩儿留活路,穆梁生前说若有难事可来请求先生,我便冒昧前来,乞求先生能收留沈由!”
“我答应你,快起来吧。”
方渡抱住沈由,这孩子还在发着烧。
“孩子已经病了。沈夫人,多余的话回去再说吧!”
沈夫人把沈由交给方渡的那一刻,她露出释然一笑,身子倒在地上。
方渡吃了一惊,连忙半跪在地上,要把她一并带回去。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沈夫人的手腕时,就发现,她的脉搏竟然已经停了。
积劳成疾,又终日郁郁寡欢。她的身子早就撑不住了,无非是吊着一口气。
暴雨打湿了方渡的衣服,他停在半空的手轻轻颤抖。
沈由烧得神志不清,叫了一声“娘”,整个人缩在方渡怀里,小声啜泣。
临终托孤。
就连见惯了生死的方渡,内心都升起一股悲凉。
“沈由,我会照顾你。穆梁,还有沈夫人,请你们泉下安息。”
在这个暴雨之夜,方渡郑重地给出了承诺。
沈由被他安顿在自己的房间,喂了药,又换上干净的衣服,现在正睡着。
灵狐在床边绕来绕去,大尾巴一甩,轻轻拂过男孩的脸。
“别淘气。我要去月溪宗一趟,沈由就交给你照看了。”
方渡拍拍胖狐狸的脑袋,狐狸“昂”一声答应,让方渡放心去。
方渡本不想再回月溪宗,只是他想把沈夫人和沈穆梁合葬。
生同衾,死同穴。
希望他们来世还能再做夫妻。
他背着月溪宗的人,将二人合葬。
离去的时候,偶然撞见了郁堂主。
郁卓较之年轻时,性格深沉许多。当年他直率敢言,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想要当宗主。
这么多年了,理想也没变。郁堂主真是个执着的人。
两人不算熟悉,方渡点点头,姑且算打了招呼。
擦肩而过时,郁卓突然对方渡说:“方先生,沈由还好么?”
方渡微微抬起眉头,看来当初沈夫人抱着沈由偷偷离开月溪宗这事儿,郁卓知情。
既然郁卓知道,季实恐怕也知道。
只是不清楚他们现在不对沈由下手,是忌惮无名山,还是根本不把沈由放在眼里。
方渡没有回答郁卓的问题。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有它的不是。方渡心想,他能做的只有把沈由养得白白胖胖,剩下的都由他自己做主。
“郁堂主操心自己的事便好,多余的,就不劳堂主费心了。”
他最后留下这样的一句话,转身离开月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