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生今日的身体状况比之前要好上一些。她突然来了兴致,问方渡要不要跟她回璧海宗。
方渡正在写一张药方,还有一些山中要添备的物品,这些都要交给石掌柜去办。
木昕木祈两个孩子肯定是要留在无名山上的。方渡许多年没养过小孩了,总要为之多做准备。
木灵生自己都说——
“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随时随地咽气。之后的事就有劳先生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仿佛对自己的寿命即将走到终点没有任何恐惧。
方渡经历的死亡多了,但每到这时,他的心里仍然会有一丝难过。
“别说这些丧气话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你一条人参,实在不行你自己补一补。”
木灵生被方渡这话逗笑了。
“先生别拿我开心了。”
她一边笑一边咳嗽。木昕一直站在她旁边,趴在她膝盖上,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见木灵生咳嗽不止,她站到椅子后面,为她轻轻拍着背。
“灵生姐姐……”
“我没事。”
木灵生望着木昕的眼睛满是慈爱,看见她,就仿佛看见当初那个还没有染上仇恨的自己。
“木昕,你和木祈都要好好的,要听方先生的话。还有,别总是跟木祈打架。”
小小人参听到这里,气鼓鼓的。
“姐姐,哪里是我和他打架,都是木祈讨厌!”
木灵生笑了笑,没有拆穿她。
两个小孩子的相处方式倒是有趣。木祈比木昕年长,但也相差不多。因为是兄妹,木祈常常让着木昕。
然而木昕是个不安分的,时常要到木祈面前挑衅。哥哥的性格相对内向。但毕竟是小孩子,两人一言不合就要打成一团。
两个小团子,打架也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像小猫小狗在一起撩架。
方渡的态度就是听之任之。等他们打累了,自然会分开。
这天木灵生说要回璧海宗一趟。方渡虽然不知道那地方还有什么让她留恋的,但也没有立刻拒绝她。
“为什么想回到那个地方呢?那里不是你的伤心地吗?”
木灵生只是笑。
“哪里谈得上伤不伤心呢?该死的人都死了,离去的人也离去了。
我只是想带先生去看看。我讲的故事实在冗长,听上去干巴巴的,不如身临其境来得好……那地方风景还不错。”
她说风景不错,实则心有留恋。方渡没有拆穿她,而是说要做一些安排。
他首先把石掌柜叫来了。
石万这些日子出入无名山十分频繁,有好几次都说他干脆住在这算了。
“想住不要找借口,又没拦过你。”
“嘿,我这不是等方先生开了尊口,才能住进来吗?要不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免得哪天你看我不顺眼,又将我一脚踢出山去。”
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方渡也回想起当时的往事,内心不由地生起一股烦躁。
“谁叫你非要半夜吹唢呐。”
“吹唢呐怎么了?我那是为了练习!我要是不熟练,咱俩怎么能好好把傅云若送走呢?”
提起傅云若这个名字,方渡有一瞬间的沉默。
石掌柜这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嘴又快了,他背对着方渡,暗暗抽了自己一嘴巴,嘟囔一句——叫你嘴欠!
傅云若的死,是方渡此生永远解不开的一个心结。
当年的事来得太过悲壮,给方渡留下毕生难忘的印象。现在就连傅云若这个名字也变成了一个禁忌。
石万是当年事的亲历者,他当然知道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转念一想,方渡这么多年都没能放下,他的性子也实在别扭。
石掌柜的性格是这样的,有一说一。但看着老友那张多年未改的脸,损人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罢了罢了,你不是说要和小人参出去一趟吗?这两个小娃儿我帮你带。”
虽然方渡没有明说,但是石掌柜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他把那一大堆带来的礼物放到旁边,蹲下身拍拍手,示意两个小孩过来。
“大人都不要你们了,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就跟我过吧。”
小孩子不解情意,还以为方渡和木灵生真的要把他们两个丢下,眼泪瞬间涌到眼底,呜呜哭了起来。
“灵生姐姐,别不要我——”
“方先生,呜呜……”
这两个孩子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最怕听别人说不要他们的话。木灵生见状赶快哄人,方渡也横了石掌柜一眼。
“小孩都当真了。”
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石万仍然哼了一声,把头别到旁边去。
“好人都你做,恶人都我当。方先生未免太过分了。”
“……”
方渡叹息一声。这院子里没长大的,看似是两个,实则是三个。
“我话说重了,向你道歉。我和灵生要回璧海宗一趟,或许可以给你带一些特产,你想要什么?”
“哼,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买,哼。”
他连着哼哼两声,不满归不满,态度确实有所松动了。
方渡脸上也有了笑意。
“那就有劳石掌柜了。”
木灵生如今身体有多种不便,但为了实现她的心愿,方渡还是帮她克服困难,带她回到璧海宗。
如今的璧海宗和当年可是大不一样。边玄明死了五十年,后继无人。和月溪宗的情况差不多,过了三四任宗主,门派便落魄了。
木灵生身上披着厚重的裘衣。她身子虚寒畏冷,方渡便特意为她取来这身厚衣服,怀里依旧揣着那只暖手炉。
璧海宗的山门高大恢宏。百年的老门派了,岁月在岩石搭成的柱子上留下道道风霜。
木灵生的精力时好时坏。方渡使用法术,带她来到这里不久。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怀念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