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叶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放在地上展开,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些黑色棱形金属零件,子卿定睛一看,原来是孩童玩的鲁班四方锁。
“哈。”白眚轻轻应一声,饶有兴致地弯腰探头嗅了嗅那些零件,随即抬起手臂胡乱擦掉嘴边的黑色血渍,如狼犬般趴在地上,伸出前爪,用细长的指甲精准地捏起了四方锁。
只见那些散落的零件此时竟然全都凭空飘浮了起来,缓缓地飘向四方锁,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异常精准地地组装到了四方锁上。
白眚满意地拿着拼好的四方锁来回端详,嘴里发出满意的呼噜声,喉腔里不间断地发出高低起伏的音律,显然是在哼着一首小曲儿。
娃娃脸的洛叶,合着白眚的曲调唱出声来,娃娃音的声线,听来颇为悦耳:“月奶奶,黄巴巴,小娃娃,睡着啦。……买个蒸馍哄娃娃,爹一口,娘一口,噢噢噢哎,睡着啦,小娃娃。”
“喀嚓喀嚓。”随着喃喃的童谣,一摞又一摞白毛从白眚头上飘落下来,洛叶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一把剪刀,专心致志地给白眚剪起了白发。
活脱脱是一只小猴在给一只老猴理毛。
没多久,几十个小零件已经在白眚的手中拼成了完整的锁,修剪过白毛后的她,相貌倒是显得颇为清秀,少了几分狼豸的凶狠,多了几分狐狸的可爱,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有了一丝血色,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噜”声,扭头望着少年忽然张口说话了,语音沙哑。
“爷爷。”
洛叶温柔地轻声说道:“教你多少回了,是叶,叶儿,叶子的叶。”
“爷儿,乖,睡……”
“嗯,你先躺吧。我收拾好了就睡了。”
白眚兀自爬起来,又拖着锁链朝黑魆魆的洞里“哗啦啦”地走了进去。
直到目送白眚消失在黑暗中,子卿这才惊异地问道:“它,是什么?”
“她是我师叔。”洛叶小心翼翼地收起地上剪掉的白毛:“被这些人关了十年。”一边抬头向洞口示意,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绞盘,束缚白眚的脚链末端就绑在上面。
“我一直在此照顾她。”洛叶拿起菜刀,将那只被吃得七零八落的黑眚尸骨捡到一起:“腾龙宗吸血,黑眚食人,她吃黑眚。”
“她是如何变成黑眚的……”
“她和那些妖怪不同!她只是得了怪病,从来不曾害人!”洛叶忽然高声打断了子卿,手里菜刀攥得紧紧地:“虽然逃不出去,但她会保护我,黑眚来了,就是死。”
洞里安静下来,子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一晚他经历得已经很多了,但恐怕远不如面前这个少年。
半晌,洛叶终于开了腔:“你走吧。”他从石台上那堆衣物中翻出一套破旧的袍子丢过来:“这身衣服你凑合穿着。”
子卿一愣,这才想起身上的翡翠玉玦已经不翼而飞:“我的玉玦……”
“都这个时候了还关心什么身外之物?”洛叶打断他:“总之趁着天黑,赶快下山逃命去吧。”他笑了笑:“我也是没想到你会靠那么近,你没看他们人多势众,干嘛还傻乎乎的凑过去?”
子卿想到死去的张超马平,一丝心酸涌上子卿心头:“眼看同袍身处险境,难道要我见死不救?”
洛叶有些讶异:“搞了半天,今日死的那两个你都认识啊?”
子卿神情暗淡:“不错,都是与我一同当差的兄弟。”
“哦!”洛叶恍然大悟:“那个被当做典仪贡品的行商当初半夜擅闯灵山迷了路,被黑眚吓个半死,才给抓到这里的,至于那个被吃掉下巴的是行商的脚夫,后来就是他把行商是差官的事给供了出来……”
说到这里洛叶不屑的耻笑一声:“话说你们差官为何都互相出卖啊?”
子卿叹了口气:“二保一,供一个出来起码另一个能活。”
“哦?一个供出另一个,来获得信任,苦肉计啊……”洛叶一愣,随即好奇地问道:“那么官爷你们到底是干啥差使的?”
“在下麟州防御使,带御器械陆兴,字子卿,我们三人皆为皇城司亲事官。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乡野村夫,胆敢作奸犯科者,皇城司自可断遣。”
“是嘛,那可了不得。官爷可还带了其他差官来吗?……没有?那你逞什么能呀!”
洛叶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最后把目光落在子卿胸前的伤口:“下次量力而为吧,大官人。”
他拍拍子卿肩膀,朝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