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结案?”子卿冷笑一声:“徐县令,权且不说突遭洪水何幸之有,未经许可私制火器,可是谋乱之罪,徐县令落个失察之罪,丢官还是小事。要是还有更多火器流落在外生出事端,县令的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陆防御说得是。”徐县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上的刘里正尸体:“如今疑点便是追查那肖助教,然而疑犯业已暴毙,不如……下官再派人招几个镇民来盘问?”
子卿摆摆手:“不必了,问了大半天,都是些村妇老叟,县令惊堂木一敲,便连一句完整话都讲不全。”
徐县令点点头:“呃,说来也怪,自从十年前谋反的戗刀门被江湖人士剿灭,灵溪便从未出过什么大事,要说这弹丸之地有何特别之处,大概也就是近十年没添多少新丁,人口不足千户,都传说是当年诛杀的妖贼下的毒咒……不少百姓相继迁走,这地方实在是不大吉利。”
“徐县令对这些坊间怪谈倒是挺上心的……对了,来此之前我读了当年戗刀门一案的卷宗,只说是妖贼为害乡里,贼首邬宏年以下四十六人悉数被诛,至于具体犯过何罪却只字未提。徐县令可知道究竟?”
“这……,下官此前乃是沣州通判,调任灵水知县至今不过一年半载,当年的事下官也不清楚……”
“报!”此时又有一名差役匆匆进来禀告:“从下游堰塞湖中捞出多具尸首,经百姓指认皆是镇上去中南山务工的青壮年。”
徐县令大惊:“定是中南那边大水冲毁了矿工的住处……”说到此处他瞥了一眼子卿继续吩咐差役:“速将尸首都安置好,免生疾疫,我稍后便来查看。”
折腾了半天,果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连最有可能知情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洪水封口了。
子卿也不想和县令再绕圈子:“这灵溪上游是中南山?”
“不错,中南山本没什么大河湖泊,近期也未见暴雨,不知恁地竟突发如此洪水……”
“徐县令,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中南山不在县内,县令缘何放着辖地的灾不赈,便要匆匆去往中南山?”
“这……陆防御有所不知,说来也巧,下官刚好收到了上峰的急令,要务必尽快赶去。若不是因为灵溪刚好有去往中南山的捷径,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此处了。”
见子卿默不作声,徐县令又道:“陆防御,上峰的命令,不好违背。赈灾的事下官自会理会,若是陆防御还有什么需要详查的,我可调派手下供陆防御使差遣……”
“不用了。”子卿摆摆手,此次他出来并非公干,又何来调动地方官府之权,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这老君观是处怎样的道观?”
“这老君观乃是前朝所建的宫观,传曾是太上老君居所,历史久远,向来便颇有名望。可惜后因中南山天灾而没落,近年来幸得皇帝诏令,拨京兆府皇粮重建,修葺复兴殿宇,拨付香火田。不日便将举行宫观重开大典,由天使亲来揭幕,赐以缘簿。”
“哦,原来县令是忙着要赶赴庆典啊,既然是天使到来,确实不是小事。”子卿言毕瞅了瞅堆在破庙角落里的几个红封木箱。
“是是,非同小可,不敢怠慢。”徐县令笑着招了招手,身边的书吏随即就将录好的供招呈了上来过目, 供书上“装神弄鬼,兴风作乱”几字赫然在目,罪状全都让刘里正一人担了。
“防御过目,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需斟酌?”
子卿接过去看了一半,忽然问道:“这金锭……?”
“哦,对对,下官忘记写金锭了……防御觉得金锭分量须得如何写?”
“不,不用……不必改了。”
在这供招上面不能有一个打草惊蛇的字,甚至包括先前让官差寄出给皇城司的信中,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灵溪遭遇水灾,在死难者当中没有找到马平和张超二人,自己即日启程返京,全是逢场作戏。
子卿想到二人心中又是一阵凄凉,故作镇定将金锭打包收了起来,掏出腰牌在供招上打了“皇城司”的花押:“那我就不叨扰县令公办了,劳烦县令派人把犯人尸首封妥运回县衙停留,供招呈交上去后自会有公人来接手运回京都。”
徐县令如释重负,差官随即上来将地上的里正尸首裹进一块破布里,麻利地抓起手足默默抬了出去,只见里正身上那些黑毛就此散落了一路,露出了光溜溜的四肢,显然已经逐渐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子卿默不作声地看着差官走出去,忽然感到整间破庙里安静得可怕,似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他们的神情也如大殿里伫立的四大金刚一般冷峻,仿佛眼前的子卿是一个远比刘里正还要可怕的瘟神,他再也不想多呆,头也不回地快步跨出门槛。
即便门槛外面,还有妖怪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