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子卿的身体并没有继续依照他的意思行动。
“不!别!”子卿想要阻止,然而这喊声只能在子卿的思绪中如同没有出口般不停回荡着,却丝毫传达不到此时身体实际控制者猛兽那里,他和这只凶狠的怪物只有在出于本能而反抗时两者的意识才是同步的,而此时的猛兽,显然已经愤怒到了癫狂的状态。
眼看着朱智清的身体在自己面前被撕得四分五裂,血溅七尺。
全身上下的白甲转瞬间悄然褪去,露出一只愤怒的长毛白眚将道士的半截身子高举过头,闭眼张开长嘴,任凭鲜红的血液流进嘴里,刹那间子卿感觉有一股醉人心脾的甘甜味道流遍全身,顿时感觉浑身无比舒畅和满足,血液流过伤口的时候甚至连疼痛都消失了,犹如春风拂面,仿佛久旱逢甘露。
这种无比的满足让子卿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朦胧之中,眼前出现了回忆中异常久远的画面,那时的自己正坐在江州车上,身后是推着车的爹爹,身边是抱着弟弟的娘亲,她将一颗不知名的水果递了过来。
“这果子……真甜!”
不错,正是这种久违的感觉!
真好吃啊,还有吗?
“哈哈!”猛兽张口叫了起来。
子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得到了猛兽的响应,只不过这一次两者意志重合的时候,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直奔子卿头顶,一阵剧烈的眩晕过后,子卿再次睁开双眼,发现一切都变了。
只见大雪覆盖之中目光所及,除了皑皑白雪覆盖之外的景物,全都不复本来色彩,变得非灰便黑,唯有那些围绕着自己不敢近身的差官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一想到那不知名水果甜美的味道,子卿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朝一个差官扑了过去,吓得那个差官拉过身边的人挡在自己的身前。
子卿不想看,虽然另外一个控制他身体的意识正不断地告诉他,那是他甘之如饴的甜美雨露,是他暌违已久的温暖的家的味道,是他无时不刻不想逆流回去的美好时光,但子卿坚信自己还留存在这具怪物体内的仍然是一个人的意志,所以他不能看,他羞于看,于是他主动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不着调的幽幽笛声消失了。
子卿回过了神,眼前的景物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却不复当初的形状,那些黑眚都安静地蹲伏在雪地里,徘徊在断壁残垣之中,驻足在差官的尸体旁边,“咔嚓咔嚓”,咬碎骨头的清脆咀嚼声传来,让子卿又一次想起了灵山上洛叶给黑眚喂食时的景象。
终于,子卿见到了他此生希望永远忘掉的那一幕景象。
他面前的雪地上半坐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尉迟轩的丫鬟佩兰,此时白色的雪花已经覆满了她苍白的面庞和散乱的发髻,和她紧紧抱在一起的是一个不知姓名的差官,与其说他们是两个人,不如说是分成了两截的人,因为这两人下半截的身子,从大腿往下都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上半截还“坐”在殷红的血泊之中,连带周遭皑皑白雪都被染成了红红的一大片。
子卿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攥着的半截血淋淋的小腿,脚上还穿着一只绣花鞋儿,看样子应该是佩兰的。
“呃呃!”
先前保护过子卿的那只白眚不知何时窜到了身边,它身上的白毛此刻都被烧成了焦糊卷曲的形状,那些被刀剑砍开的伤口此刻已全都结了黑色的痂,只见白眚先是用一双银灰色的眸子侧头上下打量了子卿一番,随即伸长脖子用长鼻在子卿身上来回嗅闻,过了片刻,它嘴中发出“哈哈”的喘气声,在子卿身边来回兴奋地蹦跶了几下,乍看之下居然透着一股天真的姿态。
它这是在确认我安然无恙吗?
一丝暖意掠过子卿心头,却不料下一刻,这只白眚突然一把将子卿手中那条佩兰的腿给抢了过去,张嘴便啃。
红色的绣花鞋掉在了白色的雪地上。
子卿突然变得怒不可遏,下意识地抬手一爪拍到白眚脸上,立即将它打出四五丈远去。
只有这一刻,他的意识才和体内的另一股意识达成了共识。
“呜呜!”
白眚颤抖着支起身体,发出一声凄惨而委屈的哀嚎。
周围的黑眚闻声全都好奇地聚集到了子卿的周围,冒着热气的长嘴中不停发出“哈哈”的吼声,满是锐利尖牙的长嘴淌着长涎,“啪嗒啪嗒”如雨水般滴落到白色的雪地上。
看着它们凶恶的样子,子卿不由仰头高呼一声,那吼叫声瞬间盖过了所有黑眚的叫声,惹得众眚全都蜷身伏在子卿的周围,再也不敢吭声,庭院中静悄悄的,大片的雪花从黑暗的夜空中纷纷扬扬的散落下来,停在了子卿的脸上,和他眼角的泪水融在了一起。
“嘭!”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轰然巨响打破了寂静,子卿的身边腾起了一道冲天的烟雾,整个庭院瞬间便被无尽的灰色烟雾充斥,随即就有一股浓烈的香味涌入耳鸣阵阵的子卿口鼻。
这刺鼻的味道直冲子卿的大脑,片刻就熏得他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不由自主地跪在了雪地上,只见周围的几只黑眚看来也都受到了烟雾的影响,此刻或跪或躺、不复方才的威风模样。
子卿似乎听见心底的猛兽不满的咆哮了一声,自己突然也感觉有点憎恶佩兰的味道了。
昏昏欲睡中隐约看到院墙上跳下来两个黑影,慢步来到身边,随即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男的道:“三、四、五……六,唉?怎地又多了一只?哎呀,这也是只白的,不是明明就一只白化的吗?”
女的应:“是啊,个头着实不小呢,一身白毛这么看还挺漂亮的,这下可算逮着了,回去吧。”
“唉,这一趟远门真是多灾多难,差点以为回不去了,好在收获颇丰,云洲的病这下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