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陈家派人去京城接走晚云,而限定三个月的放归期限,也是为了赶在晚云生产之前。只要她顺利回到南陵,他也无需再担心她的安危了。
澹州城内,一片喜气洋洋,历经两个多月的担惊受怕,皇上和大臣们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他们甚至提出,要先行渡江南下,其余将士们则等家眷接出来后,再陆续回到南方即可。
可此提议又遭到周穆一口否决,他始终坚持,待家眷们平安归来,朝廷和军队才可离开,以防止北夷中途反悔。
皇上无奈,只得又继续在澹州煎熬度日,期盼着三月期限一到,签完文书,然后所有人一同南下,重新建立他的新王朝。
周穆伤势虽已无大碍,可现在也只能算行走自如,利箭贯穿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他连翻身上马都困难,更不要说再去战场冲锋陷阵了,如今的他几乎等同于半个废人。
他心里也清楚,纵使他身体已痊愈,在这种时候也万不能离开澹州,若他一走,皇上和各位胆小如鼠的大臣,怕是会立即卷铺盖南逃,不再管诸位将士家眷的死活。
他思虑再三,叫来两名信得过的下属,把一份出京的通关文书交给他们,嘱咐他们一定要亲自送到周砚手中。他相信,周砚一定会安排妥当,将母亲和晚云她们平安带出京城。
不出半月,和谈的结果便传遍南北疆域。
南陵各方听闻皇上要南下建都,顿时唾骂声四起,直骂那狗皇帝昏庸无道,只图自己安稳无忧,从不考虑百姓死活,拱手让出半边江山,连自己的臣民也白白送予敌国。
京城里,则是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军中有亲人的,自然可以凭他们送来的通关文书,顺利离京。而军中无人的百姓,无论南方是否有亲人可以投靠,都一律不许出城,从此以后便要屈辱地活在北夷人的统治下。
晚云还在痴痴地等着盼着,眼看着禁军撤下城楼,在街上四处走动,眼看着大家都忙碌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京,可她还是不愿接受周砚回不来的事实。
她要等他回来,再一起走。
她性情大变,愈发乖张暴躁,别人的一个笑脸、一个动作都能触发她敏感的神经。
看到周夫人和苏梅兰又开始收拾行李,满心欢喜地等着周穆回来接她们,晚云只觉得胸中怒火升腾,几乎要癫狂一般,冲过去撕扯踩踏包袱,拿剪刀绞碎她们的衣物,再对着桌椅板凳打砸一阵,直到耗尽所有力气,她才觉得稍稍好过一点。
晚云虽然没有对别人透露过一个字,可她们也大致能猜到,她到底为何这样,和谈的结果人尽皆知,连守城的将士都开始陆续回家,准备撤出京城,周砚却还是没回来。
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及周砚的名字,也没一个人询问过她,周砚怎么还没回来?大家心知肚明,却又装作不知情,任由她在家里肆意发泄情绪。
晚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里难受至极,却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看着她们几人刻意抹去关于周砚的痕迹,好似这个人并不存在一样,她更是觉得无法忍受,一刻也不愿待在这个沉闷压抑的氛围里。
她一个人跑出将军府,在匆忙来往的人群里穿行,目光从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上划过,多希望下一次看到的,就是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可上天没有给她惊喜。
她走到府衙的告示墙下,那里贴满了阵亡将士的名单。
在数不清的墨迹书痕间,仿佛有人在指引着她看向那里,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周砚。
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