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太倒地不起,昏迷多日仍不见清醒。
族长陈生请来南陵名医为她诊治,但也只能封住心脉,暂时吊着一口气,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出现濒死之症。
迷迷糊糊之间,她口中唯一念叨着的两个字便是——云儿。
陈生知晓,老太太这是心里牵挂晚云,一直坚持着不肯咽气。
可大夫说,她的病情已无力回天,哪怕她意志再顽强,终是逃不过一死,即使下几副猛药,维持着生命体征,也最多熬不过两个月。
陈泰几次提出,要亲自去京城接晚云,可陈生舍不得让儿子去冒这个险。陈泰有妻子儿女,有他自己的一家人需要照顾,还是陈氏族长的继任人,他的性命也关乎陈家所有人的兴盛衰亡,是万万不能让他以身犯险的。
陈生反复考虑,最终从陈家的家生奴仆中选出两人,他们都无父母妻儿,也无亲近的兄弟姐妹,自小在陈家长大,对晚云也熟识,派他们去京城最合适。
他对两人许以重金,并答应只要他们带回晚云和陈家其他的人,回到南陵后,会归还身契,再在南陵给他们每人置办一处屋舍,让他们可以出府安家立业。
两个家仆欣然应允,当夜就收拾衣物上路了。
陈生知道,想顺利接回滞留京中的几人,是困难重重,可他已别无他法,派人去一趟,至少能把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告诉晚云。虽远隔千里,可这一世的祖孙情谊,也该让她在心里祝祷惦念一番。
他一边悉心照顾老太太,一边希望渺茫地等着京城的消息。
转眼一个月过去,老太太已瘦得皮包骨,嘴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一丝微弱的鼻息时隐时现,还在延续着她的生命。
而两个上京的家仆,刚渡过清罗江便起了争执。眼看着三月期限已到,各个通关口岸即将关闭,一人心生畏惧,不敢再继续往前走,意图返回南陵,而另一人则舍不得放弃族长许下的丰厚报酬,打算冒险一试。
两人刚分道扬镳,各自离去,其中一人便在澹州城外遇到一支北夷军。
此时北夷人正忙着伐木建屋,一见到邺朝的百姓经过,自然要把这些低人一等的奴隶抓走,去帮他们下苦力,抬木头修房子。
他同其他被抓的邺朝人一起,编入工匠队伍,专门为北夷人修建房舍屋宇,挨打受累,还食不果腹。为了活命,他只得拼命干活,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该如何进京营救晚云她们。
澹州城内,最后一批将士们的家眷顺利抵达,在和家人简短会面后,持通关文书,先行渡江离去。
皇上和各位大臣也正忙着收拾为数不多的家当,准备在签署完停战协议和割地文书后,立即出发前往南陵。
只有周穆对南下一事漠不关心。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他的身体恢复如初,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耗在军营里,操练军队,打造战车,储备粮草,还私下里以普通百姓名义,陆陆续续从北夷将士手里购进了一批良驹。
不战而降,拱手让出半边江山,还眼睁睁看着邺朝百姓沦为北夷人的奴隶,这是他从前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可这一幕幕却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他堂堂七尺男儿,邺朝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对国家的苦难视而不见?独自逃到一个安稳太平的地方,继续过歌舞升平、高枕无忧的日子。
周穆相信,军中无数的将士,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屈辱不甘。他们的荣耀和傲骨,都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剑厮杀出来的,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自尊和气节丢进泥淖里,任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