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瑜感激地握住苏慕云的手,又转头对晚云道:“你等我片刻,我去换件衣裳。”
在荣瑜进屋更衣这阵,晚云一直观察着苏慕云的脸色,连话都不敢同她说。看她对自己的熟悉程度,应该知晓当初荣瑜曾去宋府求娶一事,可她竟然全然不在乎,还允许他送她回家。
这世上真有如此宽容大度、温婉贤淑的女子吗?见识了苏梅兰的极端手段,晚云不得不心生怯意,对她抱有一丝怀疑态度。
片刻后,荣瑜疾步走出来,已换好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衫,也洗净面容,重新梳理了发髻。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快速走出去,从门口的马桩上解下绳索,牵至阶梯下候着。
晚云正准备出门,又被一把苏慕云拉住。她一路小跑着进屋,取来一件披风,围在晚云肩上,又拉起帽子捂住晚云脑袋,念叨道:“骑马风大,夜里又清冷,你还在产褥期,切记不可受凉。”
晚云忽的双眼湿热,喉间哽咽,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温柔善良的女人。
因担心晚云身子不适,荣瑜一路上骑得很慢,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略微有些尴尬。
晚云紧紧搂着两个木盒,生怕马儿颠簸,把乳粉撒出来。低垂的目光落在荣瑜那满是伤痕的手背上,旧的疤痕正在结痂,新的刀口又渗着鲜血,她霎时泪眼朦胧,觉得从前种种恍若隔世。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深夜。荣瑜下马,伸手去接晚云。她只把怀里的木盒子递给他,然后自己抓住马鞍,滑了下去。
两人客客气气寒暄几句,他叮嘱她多保重身子,她说着道别的话,然后各自转身离去。
从那日起,他们没再见过。
也是从那天后,将军府的大门下时不时有人塞进一些吃食,偶尔还会有一两罐新鲜的羊乳或牛乳。
晚云知道是谁,甚至某一次,她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双布满伤痕的手,艰难地推开门缝,小心地伸进来,往地上放平陶瓷罐,再缓缓缩回去。
可她没有去开门,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静静地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
一个月后,冰窖里的存粮几乎消耗殆尽,晚云不得不再次出门另寻食物。
她每日提着空麻袋出去,在街上四处转悠。
有些人家已经人去楼空,门庭大敞,她便进去搜罗一番,多多少少能找到点食物。
有时又去偏僻点的街巷看看,总会有人家在路边墙角种些瓜果小菜,她也不管有无主人,摘下来装进自己袋中再说。若被人逮住,大不了再还回去就是。
这一日,她带着竹月一同出门,打算去府衙后的一片地里挖红薯,那是她昨日路过那里偶然发现的。不知谁种的,也不知为何没人去偷,反正不挖也会烂地里,还不如及早去处理掉。
她和竹月鬼鬼祟祟地来到地里,刚开始挖,周围突然就冒出许多和她们一样的百姓,大家你争我抢,干得热火朝天,不出一刻钟,整片红薯地便被洗劫一空。
晚云和竹月抬着半袋子红薯,满心欢喜地往回走。经过府衙前门时,忽然看见苏慕云和一个小丫头走在前头,她举起手挥了挥手,正准备大声喊她的名字,又突然看到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下去。
晚云的声音噎在喉咙里,愣了一下——苏慕云好似捂着脸在哭泣。
她把袋子交给竹月,转身往旁边告示墙走去,挤开密不透风的人群,钻到阵亡名单下,仰头看去。
第一张,第一个名字——荣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