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到来之后,清澈的眸子紧紧锁在我的身上,指骨分明的修长双手紧握缰绳,像要捏碎满腔的愤怒和痛苦,又像在强忍席卷而来的狂喜。许久许久,才缓缓松开手,复杂地看了我怀中孩子一眼,脸上仍旧缀着惯有的平淡儒雅的微笑,又眉眼不眨地一直看我,哪怕是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
“路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路遥翻身下马,跪地请罪。
萧晚月淡淡道:“下去领三十军棍,记住,你现在的主子是我。”
路遥半垂眉眼:“是,二爷。”起身无奈看我,便在将士的扣押下无声离开了。
风吹芦苇,窸窸窣窣,江河流水,叮叮咚咚,疑似乱人心跳的频率。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我们竟像好久未见的老朋友那样,异口同声地互问:“最近过得好么?”两人各自一怔,又纷纷笑开。我说:“我很好。”他笑着:“可我并不好。”我礼节性地问为什么,他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最后那次分开时你唱的那首歌,‘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然后我睁开双眼看向窗外,月色越是美丽,越是觉得难过,我在想,如果我心上的人能在我身旁那该多好。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悦容。”
带着千军万马,攻城掠地地来找我?
看着他执着的眼睛,我一阵晃神。
那双清澈的眸子,曾经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曾因为他爱上了这双眼睛,又因这双眼睛爱上了另一个人,以至于现在,我再也分不清,究竟自己爱的,是眼睛,还是人?
我慌乱地转移视线,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言于表的感情,不再是儿时记忆那样温和平淡,转而变得直接浓烈而炽热?
是了,就是在最后那次见面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他说,他爱我。
现在,他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你嫁去金陵,嫁给司空长卿,是我最大的错误,我对自己发过誓,不能再让别人带走你,就算追到江北,追到金陵,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带回来。”
我问:“我嫁来金陵,你何错之有?”
他没有回答,柔和目光近似悲哀:“这一次,我是来纠正自己犯下的这个可笑又愚蠢的错误。”
“你要怎么纠正?”
“踏破金陵,杀了司空长卿。”
我双腿一软,蔺翟云赶忙将我扶住,我抬头看向那个曾给过我感动,又离我越来越远的男人,说:“如果你敢伤他性命,我一定会恨你恨到老恨到死恨到灰飞烟灭!”
他没说话,微微笑着,很痛很扎眼的那种笑,就像最初的一种苍老。
翻身下了马车,一步步朝我走来:“那么,就让你恨我恨到老恨到死恨到灰飞烟灭吧。”他的视线穿过我的肩膀,落在了河的对岸。
马蹄如擂鼓,司空长卿率大军赶来了,喊着我的名字一马当先踏入河水中。
就在这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马儿竟然悲惨嘶鸣,然后疯狂在水中颠簸闹腾。周逸在身后大喊:“主公,此乃百越毒泉,不仅河水有毒,河底尚有水兽,快弃马回来!”话音才刚落下,那坐骑便轰然倒在水中,浑身冒起紫烟,河里传来怪响,似有什么东西在撕咬马的身体。幸得司空长卿手持银枪,落水前以枪杆往水底撑起,凌空一跃退了回去,枪头扎着一只遍体红麟兽头鱼身的怪状物体,流出的血是恶心的绿色液体,正拼命挣扎着露出尖牙利齿,很快摊死下去。
众人见此纷纷吓住了,好毒的河水,好诡异凶悍的水兽!
司空长卿愤然将那头水兽甩出枪头,红着眼睛看向彼岸:“悦容!”情不自禁又往前冲来,被周逸死命夹着胳膊往河岸后头拖去,却不得罢休,反被司空长卿往前拖去一丈,又有三个健壮的将士前来拖拉,仍是无果,我急忙喊道:“长卿,你冷静下来,别过来!”他才制住动作,痴痴地看着我,竟落泪了。
隔着一条河,却像隔着一个世界。
他在哭,萧晚月却在笑:“悦容,这次他再也无法带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