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居,九鵻(zhuī)堂。
茶师沏好了一壶上等的太平猴魁后,和一旁伺候的小厮全全退下。
只余三人在堂中议事。
周应淮端起茶盏,清澈的茶汤色,而后用茶盖拨开茶沫,轻抿了一口。
好茶,手笔不菲。
搁下茶盏,茶烟晕染了他的面容,似是遮住了他的情绪,眸色淡淡,如这雨后浓雾缭绕,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说说吧,二位。”
他用食指敲了敲梨花木桌,看了眼面前少有沉默的冯润华以及靠在窗边一声不吭的冯婉君。
“应淮哥,哥哥这次被下套了,累及你,实属抱歉。”
最后,还是冯婉君率先低头开了口,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冯润华在钻牛角尖。
她这个哥哥,少时便如此,一犯轴,便一声不吭,满脸阴沉。
“此次是我们失察,没留意冯家那群平日里看吃干饭的叔伯们了......”她两手撑着冯润华的双肩拍了拍,俯身坐在他椅把上。
“挺好,一石二鸟,打压了你们,也让周家出了不好的名声。”
周应淮从外套内夹中取出一叠照片,一张张摊开给二人看。
“冯家二叔、四叔蛮好的,拍了杨倩的私密照威胁,自己也不是检点的。”,他顿了顿,把底下的照片,慢条斯理的抽出来指了指。
“要想给人下套,自己也不收着点。”他看了眼冯润华稍怔后微蹙的眉,以及冯婉君满不在乎的扭过头。
“朋友一场,卖你一个人情。”周应淮后靠在凳背上,手执腕上的沉香手捻佛珠一颗一颗盘着。
“拿回去给老爷子看看,仁慈之心治得了一时风平浪静,治不了根,要想掌权,必先除掉烂根。”
照片里,冯家二位长辈怀里都是艳艳绝色,每一张的对象都不一样,而杨倩恰好都在其中,姿势各异,艳色无比。
这些,在贵圈都是不成文的规定,玩可以,但表面要体面。
冯婉君垂眸悄悄打量自家哥哥,只见他纤细的睫毛一直轻垂,遮住了他的情绪,不知他神色如何,只是那双好看的手一直拨弄着照片。
无需过问细节,就这些还能看的照片,足以知道背后这些场面有多么的不堪。
在场三人,皆是浸染在名利圈子多年的人,心知肚明,不必明言。
“此次,他们能当着你的面玩如此手段,你不设防,日后不是你接这些照片了,而是你家老爷子亲自接了。”当着他们的面,周应淮语气仍旧一如既往的平和,只是周身的气场不似语气。
凌冽得骇人,让人心悸。
“起然,心慈便是给别人递刀子捅自己,你自个好好想想吧。”
“走了,茶凉了,就不喝了,多了胃疼。”说罢,周应淮把茶盖合上,起身就走。
冯润华起身,声音平静,有分寸似是,像是无事发生一般:“谨清,谢了。”
无需过问,就这句,周应淮便知道他想通了。
冯润华耳根子软,虽是出了名的会周旋、会做生意,但从小便被冯家老爷子教导,要家和万事兴,要以和为贵,要尊重族中的长辈,要照拂族中幼小。
肃静的九鵻堂突闻茶盏落地碎裂声,久久无人言语,唯有冯润华出口说了一句。
“去,差人把杨倩送回二叔那,就说侄儿谢谢大礼”
在场的冯婉君还未反应过来,周遭寂静,她扯了扯冯润华的袖口:“起然哥哥。”
他反手拍了拍她的手,拢了拢她的披肩,温声道:“今晚回去会会我们的好叔叔。”
碎片溅起,划伤了他的指尖,鲜血滴落。
地面上映照着他的脸庞,温和的面具裂开,目眦欲裂。
......
舒岁安回到画室,有同期的小伙伴回来研习,她把点心分发给其他人一起享用。
同窗之谊最为难得,不掺杂任何利益。
周应淮原是替家母照拂自己,才会抽空来画室指导自己。
很多时候即便是来了,也是只在周母的办公室自己独处,并不与学生深交过甚。
早上之所以早来,只是给自己开小灶,下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课。
舒岁安看着恢复到木讷的人像雕塑,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上午还是有血有肉,清俊的模特。
她眨巴着眼睛,晃了神,脸红彤彤的,随即伸手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清醒点。